醫院某高處。
夏老太在兒子的攙扶下,佝僂著腰下樓。
她揚手抬起柺杖,指了指醫院門口:“那精神小夥,就是張向北?”
夏楚微微一笑,目光平和道:“是啊,就是咱們華夏名滿天下的張將軍,也是我小老弟。”
“沒你們平時造謠的那麼邪乎啊,不挺落落大方一小夥嗎?”夏老太蒼老的臉龐上,掠過一抹欣賞之色。
“大部分時間都挺邪性的”夏楚沒因為跟張向北有忘年交就刻意美化,唏噓道。“可能今兒不是他的主場,不想搶他爹的風頭。”
“你們這幫老東西也不能全怪人家小夥子。”
年過九旬的夏老太哆嗦著下樓,一步一喘,疲憊道:“不能要求人家對外硬氣,對內就裝孫子吧?時間長了,正常人都得精神分裂。”
夏楚微笑道:“當然,我平時挺尊重他的,他對我這老狗,也還算客氣。”
停頓了下,夏楚面色凝重,遲疑道:“老孃,您怎麼不在醫院多待會?”
夏楚話沒說透。
但到底二十年沒見了。
就算是臨刑前的訣別,這待的時間也太短了,短到來不及說聲再見。
以大智哥對老孃的敬仰,乃至跟他夏楚的交情,老孃想待多久都行,大智哥沒二話。
“還嫌這些年給大智添的麻煩不夠多,不夠大啊?”夏老太停下腳步,喘了幾口氣,神情安然,眸子裡卻寫滿堅定之色。“我要在場,人家大智心裡怎麼想?會不會覺得我這老太婆在給他施壓?”
夏楚面露苦澀,輕輕點頭。
那幫從戰場上走下來的,老到掉渣的老人們,之所以受人尊重,有道理的。
老孃如此,濱海那位韓老太,也是如此。
年紀是大了,眼光卻比誰都準,腦子比誰都清醒。
“你老孃我不是放不下的人。”
夏老太接過兒子遞來的華子,緩緩點上,蒼老瘦弱到皮包骨的手指,老辣的彈了彈菸灰,平靜道:“大智打小就重情重義,我在,他怕我心難受,下不去手。”
夏楚面色沉凝,緊緊攙扶著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孃,眼眶溼潤道:“老孃,我不是哥,我會聽您的話,一輩子都聽。”
“乖兒子。”
夏楚喉頭酸楚。
此情此景,連他這個當弟弟的,心中都怪不是滋味。
何況老孃?
到底是十月懷胎身上割下來的一塊肉。
當孃的,再恨,又哪裡真能捨得。
可老太太,是他夏楚的老孃。
是他一輩子都在敬仰,在學習的榜樣。
是衣服穿破了縫縫補補接著穿,是一雙老布鞋能穿十幾年,鞋底薄得像張紙都捨不得扔的老戰士。
是穿過草鞋,吃過大苦的老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