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寅閉著眼,咧了咧嘴,小聲說了一句。
“閉嘴,裝死就對了。”
已入夜,今晚無風也無月,唯有繁星點點。
半山腰上,密林深處,有一處若隱若現的火光,火堆上架著一隻清洗乾淨的肥兔子,被火烤得滋滋冒油,而在火堆旁,又撿回一條命的少年郎坐在一塊床鋪大小的石頭上,正專心致志地不停轉動著松枝,讓這兔子能夠受熱更均勻些,不至於一面糊了另一面還是半生。
其實他完全可以用自身神意驅動體內真火進行烘烤,保管瞬息即好,當然也可以用真氣替代雙手去轉動松枝,但他都沒有那樣做,因為他正在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閒時光。
死裡逃生,何其幸運,要珍稀。
少女側躺在石頭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著膝蓋,只將腦袋枕在他膝間,看樣子睡得正香。
李三三身上的血毒雖然暫時被扼制住了,卻暫時不能再執行真氣與氣血之力,就連身子也變得如普通人一樣,若非靠在李輕塵身旁,這個天氣待在野外,只怕要被凍壞。
好半晌,李輕塵方才提起手裡的松枝,徒手撕下了一隻香氣四溢的兔腿,放在少女的鼻下,就見少女鼻子抽了抽,眉頭一皺,忽然間睜開眼來,沒去看那兔腿,而是定定地看著他。
李輕塵道:“沒有大白饅頭,就這個,吃不吃?”
少女瞬間站起身來,板著臉盯著李輕塵看了半晌,最後終於繃不住了,又坐了回去。
“吃。”
李輕塵伸手遞過已經涼了一些,正好入口的兔腿,看著少女小口吃著兔腿的可愛模樣,忽然間笑了起來。李三三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道:“笑什麼?”
李輕塵道:“真好看。”
少女一下破了功,頓時羞紅了臉,這次直接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李輕塵低下頭,撿起一根枯枝,撥弄著眼前的火堆,讓火勢更旺一些。
“我一直都以為我是個很不幸的人,但其實仔細想想,還是挺走運的。不但遇見了你,還遇見了不少真心想幫我的朋友,說到底,還是我自身心智太弱,萬不該怨天尤人的,你說是吧?”
少女雖然每次只咬上那麼一小口,但吃得卻很快,再者一隻兔腿再大也就那麼一點肉,幾下便已經吃乾淨,丟掉手中的骨頭後,她答非所問。
“我們要去哪兒?”
李輕塵下半身不動,只將上半身往後倒去,好似幼時練的那入門的鐵板橋,伸出手,將另一隻兔腿也遞了過去,然後道:“老爺說了,要想徹底根治你身上的血毒,就須去南海尋那萬年玉髓才行,這件事最重要,耽擱不得。對了,你見過海嗎?”
少女想了想,身不由己做刺客的那些年裡,雖然走南闖北,見過高山,見過大河,但還真沒瞧見過海,所以很老實地搖了搖頭。
李輕塵道:“巧了,我也沒見過,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這一日,滯留人間已有千年之久的幽冥帝君終於離開,回到了九幽地界,本已解除了主僕身份的黑龍敖烈竟主動要求,跟隨離去,當然,他主要還是怕洛陽那位小心眼,報復自己,此時不走,再留下來,恐怕就要挨天劫了。
這一日,離開洛陽城的武無敵最後又回到了洛陽,並且依舊閉門謝客,不少人都猜測,武神大人是與那忽然冒出來的黑衣男子拼鬥之後,受了傷所致,但那黑衣男子再未出現過,大概是已經被武神大人所斬了吧?
這一日,真武山上,有人為這人間唯一忌憚之人的離開而遙遙敬了一杯酒。
這一日,所有景教僧侶,不管是在長安十字寺的,還是在外沿途傳教的,全都主動離開了大洛,回到了自家祖庭。
這一日,青龍寺主持宗能圓寂,雖被削去了功德金身,可他本還有數年陽壽,最後卻選擇主動尸解以謝罪,而讓外人驚訝不已的是,老和尚竟在最後將主持之位傳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來小和尚,而非自己的師弟宗海,一時間謠言四起,有說小和尚是老和尚私生子的,有說小和尚是佛子轉世,佛法造詣極高,更有離譜的,甚至說這小和尚本是皇家出身,是先帝的小兒子,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這一日,大洛國運因此一戰被滅去三成,可謂是元氣大傷。
這一日,白驚闕辭去了長安武督之位,改而交由聶狂,自己則與妻子一起,被秘密加封為護國武師,繼續駐守長安。
這一日,一位姿容絕美,卻神色愁苦的年輕女子駕車離開了長安,車上有一個沒了眼珠的年輕男子,渾身是傷,可他哪怕是在睡夢之中,卻依然在唸叨著朋友的名字。
這一日,大洛國舅爺楊釗蒲被革去了尚未捂熱的太傅之爵,最後成了個有名無實的外戚,只是貴妃恩寵,依然不減,看樣子用不了多久,許是會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