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好的地方,軍民卻如此貧苦,真是讓人嘆息!”
此時王鬥是站在桑乾河岸邊發出這聲感嘆,這十天來,王斗的腳步踏遍了保安州各地,州城內外,境內各個軍堡,各地的屯田礦山,他都有去看過,城內外軍民的貧苦,深深震撼了他。
諷刺的是,當地的條件卻是如此優越,特別是州城附近,大片大片的都是良田土地。
只是為何這眾多的土地,軍民的生活卻是如此貧苦?
聽了王斗的感慨,身旁眾人一齊嘆氣。
在王鬥身旁,站著州城管屯官張貴,還有韓朝,謝一科等一干護衛。
離他們身前不遠,是一條叫河南惠民渠的水渠,蜿蜒從桑乾河內引出,灌溉了桑乾河南岸的大片土地。不過這條水渠的情況卻是不容樂觀,很多地方己經淤積廢棄,從水渠的情況看,河南惠民渠己經多年沒有疏濬修理,引水效果大大減弱。非但如此,桑乾河兩岸幾條大渠多是如此。
為了保證屯田,從宣德年開始,朝廷曾陸續在桑乾河兩岸開鑿修建了五大灌渠系統:北平坡渠、河南惠民渠、中惠民渠、南惠民渠、公務渠等。圍繞這五條河渠,周邊又密密修建了各樣小型的池渠,灌溉周邊高達幾萬畝的田地。只是多年沒有修治,這些水渠現在能發揮的效果不到三成,王鬥看到許多原本優良的田地都成為了荒野。
農曆的十月下,這天氣越冷,張貴揉了揉自己滿腮虯髯的臉面,他對王鬥稟報道:“大人,我保安州城的屯田精華,大半是位於這渾河與洋河之間的平川上,可嘆的是,這裡的大部土地,都是屬於收不上稅糧的免稅田。”
依張貴說的,這州城附近的屯田地。原本都是屬於普遍軍戶與民戶的田地,每年向朝廷交納大批的夏稅秋糧。
不過到了現在,這裡的大片良田土地,軍戶的屯田。一大半被州城,衛城各級軍官佔有。民戶中的田地,一大半被當地文人士紳,豪強地主所佔有,原本土地上的軍戶民戶。己經大部成為他們名下的佃戶。能擁有自己軍田民田的軍民百姓,在這州城附近己經很少。
從張貴口中,王鬥知道保安州軍戶屯田原本有三萬多畝,到了現在,幾乎有兩萬多畝,都被各級軍官所侵佔,州城治下民戶也好不到哪去,他們民戶田地原本有三萬多畝,同樣大部被侵佔。
這些豪強文人武將,他們侵佔大部良田。卻又千方百計地躲避稅糧的徵收,沉重的負擔,都轉嫁到最底層還擁有農田的軍戶或是民戶頭上,造成他們更加的貧苦與破產。
張貴道:“大人,下官與你說實情,我州城軍戶的屯糧徵收,每年定額稅糧是二千一百石。然下官上任後,每年徵糧不到一千兩百石,且一年比一年少,軍戶不堪盤剝。逃亡不斷。今年夏日韃子兵又入寇,到明年夏,州城的軍糧徵收恐不到一千石。”
他嘆氣:“上官催促得緊,每每責備。下官苦啊。”
王鬥點頭:“兵燹過後,十室九空,田歸富戶,富者益富,貧者益貧,如此分化迴圈。軍民安能不苦?稅糧收不上來,你在這個位置上也是難辦,老張,我理解你。”
張貴聽了更加感激涕零,往日的下屬成為自己頂頭上司的尷尬,現在己經完全消失不見,他只想好好地抱住王斗的大腿,做出一番事業來,讓王鬥覺得器重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王鬥看著眼前的大片田地無聲地嘆了口氣,從這些文人武將手中徵糧是不可能了,龐大的利益反撲,會將王鬥撕成粉碎。窺一斑可見全豹,經過王鬥這些天的調查,州城各地所有能撈取利益的地方,商業,礦業等,全部被豪強地主文人武將分割完畢,自己要使軍民富足,只有另闢蹊徑了。
韓朝跟隨王鬥日久,他自然明白眼前的情形,他道:“州城附近,應該還有大片的荒地吧,我們不從那些文人武將手中徵糧,參照舜鄉堡的老辦法,另外開墾荒地,分給那些沒有田地的軍戶百姓,應該可以開闢出一塊新的天地。”
張貴道:“韓朝兄弟,說得容易,要開墾荒地,需要多少錢糧?靠近水源的地方,可都有豪強佔據。在無河渠之地開墾農田,這投入就大了。”
在桑乾河與洋河邊上,當地的文人武將不願意拿出大批的錢糧來興修水利,對於灌溉不便的地方,他們其實也是大打灌井,投入太大時,他們也一樣選擇了放棄。對於普通的軍戶百姓來說,他們更是有心無力,其實大明一向鼓勵開墾荒地,只是墾來的荒地最終又被豪強侵佔,而且越來越沉重的稅役,又迫使他們放棄耕地,逃荒別處。
產出抵不過投入,造成的結果,就是保安州附近有大片的荒地閒置,卻是無人願意前去開墾。
兩河邊上,文人武將不願意拿出錢糧修葺水利,王鬥同樣也沒有興趣拿出錢糧來疏濬這些河渠,為這些收不上稅糧的田地作無用功。他道:“別無他法,只有開墾荒地一條路,投入雖大,只要熬過最初這一關,將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王鬥估計,離河渠遠的地方開墾荒地,只有挖掘磚石深井,各種成本算上,需要二十多兩銀子,每井可以灌田二十餘畝,雖然王鬥可以想出種種辦法來節省財力,不過最終的投入還是非常大。
這時候,他分外想念後世那些紅薯,土豆等高產耐旱作物,可惜的是,這種高產作物要移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沒有適應當地地理氣候的相應良種,就算找到這些作物,勉強種植上去,產量也達不到滿意的效果。
大明崇禎年間,楊鶴、洪承疇、張彝憲等人治理陝西時,為了幹出成績,張彝憲曾在陝西當地強制推廣紅薯與白薯,結果卻是鬧出了民變。事實上,紅薯等高產作物一直到清時的乾隆年間,才在中國北方廣泛推廣。
王鬥估算今後幾十年內。那些的高產耐旱作物,自己都不用想了,不過從靖邊堡與舜鄉堡的經驗得知,只要有一個良好的制度與規劃。讓軍民們安心屯種,解決軍民們的吃飯問題還不是難事。特別是保安州這個地方資源這麼豐富,好好經營,完全可以讓保安州成為宣府鎮的富饒之地。
王鬥後世曾為歷史教師,對明末歷史。山西,河北等地的地理研究極深,依王鬥對保安州地理的瞭解,這保安州,也就是後世的涿鹿縣,境內有可供開墾的耕地面積達五十多萬畝,其中大部分還是水澆地。從隆慶年開始,保安州還種起了水稻,人稱“千里桑乾,唯富涿鹿”。就算其中有幾萬畝田地被豪強所侵佔。餘下的田地開墾起來,完全可以解決軍民們的耕種需求。
不但如此,保安州境內還有大批的林地草場,高達近兩百萬畝,為王鬥蓄養牛羊馬匹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後世涿鹿縣的畜牧業也非常發達。保安州境內還有豐富的煤、鐵資源,可以為王鬥發展軍事手工業提供大批的生產原料。
後世涿鹿縣人口有三十三萬之多,清末時,也有人口達十萬左右。這麼多耕地資源,養活三十三萬不敢說。養活十萬人口還是可以辦到的。
看著眼前廣闊土地,王鬥心頭豪情湧起,用兩年的時間,養活境內的所有軍民。並練出一隻五千人的軍隊,這就是王鬥任操守官的遠景目標。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一切的阻礙,自己都會以雷霆之勢,將其掃滅之!
……
崇禎九年十月二十六日,天氣更是寒冷。刺骨的寒風不時從厚厚的布簾內吹進來,給屋內帶來一些寒意。
“聽說,操守大人從州城外回來了,大冷的天氣,也不知道他在城外幹什麼。”
此時是在把總池登善的府上,屋內燒著熊熊的炭火,加上醇香的烈酒,屋內幾人都不由有些醉意。
圍在桌旁的,除了池登善外,還有把總黃顯恩,鎮撫官鄭禹幾人,此時說話的是身材極為肥胖的把總黃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