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宗書信
信封上並未題字,想來是使者親手交送的密信。傅越看了一眼蘇琅,拿過來開啟封口,從中抽出了一張白宣。
他粗覽幾行,不由瞋眸,過了一會兒,竟訝異抬頭,“江寧郡王,他想……”
蘇琅點頭,止住了傅越接下來的話。
傅越心中作擂。
江寧郡王蘇玫是殿下的同宗,論輩分應為堂兄。其執掌江南東道[1]七萬兵馬,所轄之地即是傅越前番所討論的東南重鎮。
他信中所述不為別的,正為權臣挾主,欲聯合蜀中一舉清君側。[2]
“江寧郡王未免過於心急。”
傅越眉心皺起。他的目光掠過陸辛,卻見對方一臉淡然,好似不甚在意。
也對,他日日跟在郡王身邊,想來早就看過此信內容,自然不如自己這般驚異。
可是傅越沒料到,郡王當真就直接把信給了自己。
往好聽了說,信上寫的是清君側,往不好聽了講,那就是謀反!
郡王當真信得過傅越!
“我也是這麼想的。”蘇琅背過手,目光繞過傅越,停留在那一方地圖上,“如今中央姚姓掌權,天子詔命皆由之手,貿然舉事,恐失於理,將自己置於不利之地。何況各方勢力,心思難料。我看信中口吻,似乎不只聯合一家,這雖在情理之中,也難免讓人憂心。”
他回憶起曾經見過的江寧郡王。倒說得上率真義氣、快意恩仇,但往壞了講就是個大憨憨。堂兄不遠千裡寄書給我,想來念在同宗之情,以我為可信任之人。又兼蜀地佔據長江上游,對江東舉兵影響甚大,是以不得不先行試探。
可若是僅以兩地聯合,未免有些好笑。
“既如此……”傅越問道,“郡王是不答應了?”
蘇琅瞟他一眼,神色興味。
傅越彷彿被戳破心思,便不再試探或隱瞞,說道,“想來郡王不急著回信,只打算靜觀其變。”
局勢未明之時,藏鋒遠比露鋒明智。
郡王的確是謀定而後動的型別。
“長淩果然明白我的心思。”
蘇琅起身,慢慢走到傅越身前,握住他的手。
陸辛的眼光有一瞬的凝滯。
蘇琅說,“如今正是未雨綢繆的時期,本王希望能夠上下一心,不受外事幹擾。你是我親信的人,我不想瞞你,希望你從此做好心理準備。倘若天下有變,本王希望長淩也能夠成為我的後盾。”
傅越目光震撼,雙唇顫動了一會兒,說不出話。
這一瞬間,多少糾葛抉擇,都繫於他一身。
但結果毋庸置疑。
傅越重重點頭,“定不負殿下。”
從書房出來後,傅越心頭仍有幾分悸動。
且不說郡王的理由是清君側,便是對方真要假借名義圖謀中原,傅越也未必有抗拒之理。世家向來忠於蜀地而非皇權,當初傅越毛遂自薦投靠郡王,無非為圖家族之興。如今事郡王日久,便愈發為郡王之胸懷魅力折服,時常惡補郡王早年徵戰沙場之舊事跡,更加傾慕敬愛。
郡王若無天下之志,傅越願常隨身後,與之廝守。郡王若有天下之志,傅越願棄一身,匡扶淩雲,鞍馬無悔。
時天色略暗,府內燈火未明,蘇琅走在前頭,陸辛見傅越魂不守舍,便駐足稍待。
感到陸辛腳步停頓,傅越回過神,抬起頭來。
陸辛的眼光幽晦不明。
他久隨郡王,常有死志,又孑然一身,並無後顧之憂。是以他明白傅越下的決心,也知道若非不得已的情況,殿下也不會輕易讓傅越涉險。
倘若出兵,殿下或許會留傅越鎮守後方。
可是觀傅郎君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