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煜帶著小錦鯉在山裡捉魚掏鳥逮兔子的浪了兩三天，琢磨著西戎人應該都被他勾來這個方向，原來那片戰場估計沒什麼人看守了，這才又帶著小錦鯉偷偷摸了回去。
經過那片初遇小錦鯉的湖泊時，耿煜有些感慨。當時的他一身血汙，還帶著一身的傷，實在落魄；小錦鯉渾身溼淋淋，還赤著腳，也堪稱狼狽。如今的他和小錦鯉，已經不再是幾天前的那般模樣了，現在的他們……簡直就是兩個野人。
耿煜開始是用草葉給小錦鯉編了雙鞋，後來逮到兔子就用兔毛給小小錦鯉弄了雙護腳的玩意兒——實在是做的太醜了，耿煜拒絕承認那是雙鞋。小錦鯉腳踩那雙兔毛鞋，為了行動方便，把裙子撩到膝蓋上，外裙襯裙各綁在一條腿上，兩個人都不會扎女子發樣，小錦鯉便隨便把頭髮盤了一下，這一身打扮真是要多隨性有多隨性。耿煜的模樣比她還野，再怎麼樣小錦鯉這些天也是被他有意照顧著沒怎麼動過手，爬樹掏鳥窩、挖坑逮兔子這些事都是耿煜親自來做，現在的耿煜整個人都風塵僕僕，若不是那張俊臉撐著，簡直就是一個十足的野人。
耿煜覺得小錦鯉真的是個好姑娘，被他貿然帶走的這些天生活質量下降這麼多，還從不向他抱怨什麼。
小錦鯉心裡也有幾分感慨。她初被月老丟下這人間時，是相當茫然無措的。她只憑著想要幫耿煜的念頭來這完全陌生的人世間，卻對耿煜只有在八卦鏡中窺得的半分了解。
雖然這會兒她還是不太清楚耿煜這個人的許多事情，不過她確定了耿煜是個好人，而且……這些天她玩得還蠻開心的。
兩人不約而同的在心裡給對方發了好人卡，然後看向對方，相視一笑。
走過這片湖泊，耿煜笑不出來了。他轉過身去，捂住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錦鯉的眼睛，拉著她慢慢轉身，“別回頭。別看。”
那些把命留在這裡的五十來個兵卒的屍體，都被人高高的掛在樹上，有風吹過時，便輕輕地晃起來。
小錦鯉又長又翹的睫毛劃過耿煜的掌心，她抬手撫了撫耿煜擋在自己眼前的那隻微微顫抖的手，聲音又輕又軟，“我不看，你去吧。”
耿煜就沉默著轉回身去，把那些人的屍身一個個放下來，然後取下他們身上的一點遺物收好，再一個個挖坑、建墳。
他安靜的忙碌了一天，小錦鯉就乖乖背對著他坐了一天。耿煜在處理起這些屍體時實在表現的太冷靜和有條不紊，他甚至在中午時去摘了些果子給小錦鯉果腹。
如果不是那些果子有毒無毒的混在一起全部到了小錦鯉手上，她也幾乎不能發覺他平靜下的崩潰。
這些天耿煜帶著她胡鬧的太開心，她幾乎要以為他和她一樣忘記這場慘烈的戰鬥了。
直到太陽落山耿煜才立好那五十餘座新墳。每個坑耿煜都只挖了半米深、半米寬、一米多長，多一點的餘地都沒有。墳包也立的很低，只有二十來公分高。小錦鯉被允許轉過身去看那些墳包時，耿煜在她身旁低聲道，“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小錦鯉“嗯”了一聲，然後轉回身抱了抱他。
耿煜帶著小錦鯉回到湖邊，找到一顆枯死已久的古樹，樹幹直徑有兩米還寬。或許是這棵樹已經死去太久，耿煜很輕鬆的就在這樹幹上開了個洞，然後把這顆樹中間清空，作為兩人今晚的落腳地。
小錦鯉原本沒想著今天再纏著耿煜要他獻出大腿做枕頭，可是耿煜已經先她一步伸展雙腿等著她靠過去了。這些天兩人幾乎都養成了習慣，耿煜也找到了能讓小錦鯉枕的最舒服、他自己也最不累的姿勢。
小錦鯉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乖巧的在耿煜疲憊但溫柔的目光裡窩了過去。她連守夜的事都沒有提，就安安靜靜的蜷在耿煜身邊。
良久之後，耿煜輕聲開口，“我想給他們報仇。”
小錦鯉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著。
耿煜的手放在她的腦袋上，像是在給什麼小動物順毛。他想了很久，慢慢的組織語言，“如今天下分七國，我其實是當今搖光國的八皇子。不過我並不受寵，母妃又死得早，在宮裡的那些日子日子……過得並不好。直到十一歲，父王把我送來伏玉城的軍隊中。”
“這伏玉城是搖光邊界，和西戎比鄰，常有戰亂。我在這裡卻反而活的更開心些。我的師父就是我在這裡遇到的，還有些朋友，我的副官……”耿煜說起這些人時，聲音溫柔極了。“我師父在我求了許久後終於願意收我為徒，對我毫不藏私，將他的一切都傾囊相授。他……就像是我的父親。還有那些朋友，他們都出身不高，來軍隊裡也是指著能用軍餉接濟家裡，偶爾幻想著攢攢軍功升個一官半職，然後衣錦還鄉取個媳婦。他們起初並不太能看得起我，不過也並不會主動欺辱我。我們同吃同住，一起練功，一起戰鬥……後來我成了他們中最厲害的那個，他們終於願真心待我。我真的慢慢攢夠軍功開始一官半職的往上升，他們卻從不嫉恨，倒是真心為我的成績高興，服我敬我。”
“他們真的是很好的人……喜歡和討厭從不藏著掖著，都清清楚楚的攤開了給你看。”耿煜笑了一下，“我把他們當兄弟。他們都很好。伏玉城的兵都很好。”
枕在他腿上的小錦鯉轉了個身，目光擔憂的看向他。耿煜對小錦鯉勉強笑了笑，“這次是我把他們帶來這裡的。如果我能再早一點發現不對……他們或許就不用白白送死。”
“我不是不能接受他們的死，戰死沙場是每一個戰士的榮耀。我只是……”耿煜抬手擋住小錦鯉那太過清澈透亮的目光，啞聲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們死後還要被人那般侮辱。”
“那就去報仇。”小錦鯉一字一頓道，“我們一起。”
耿煜愣了一下，他和小錦鯉說自己要去報仇，是打算將小錦鯉送去安全的地方後再獨自回來的。畢竟這是他的事，小錦鯉只是個莫名其妙被他捲進來的無辜女子，他當初帶她走就是為了保她平安，沒理由還要她再和他一起承擔這些。
他做好了準備聽她質問自己她的安全該怎麼辦，也想過她或許會勸自己人死不能復生，別一個人去白白送命。可是她說，要和自己一起。
耿煜輕聲問，“你為什麼去？”
小錦鯉默默在心裡答，因為我是神仙，我是為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