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好,送到她房中。”方璇走後,顧諶隨手將貔貅印章扔在几子上出門去,吩咐青雲。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方璇。
印章不是漁陽知府特意送來,雖有瑕疵,已是十分難得,殿下瞧了中意,便留下來準備贈予太子的麼?怎麼端寧郡主只是來了一趟,轉眼的功夫就要另贈於她了?
青雲沒有問出聲,心中卻暗暗記下,送走顧諶,鄭重找了個錦盒,將印章放好,送去了方璇處。
方璇與檀香卻不曾回房,而是折身去了行船底層,傅玉便暫時安置在那裡。
因是內務府督造,行船底層也不算逼仄,各處有走道相連,只是難免有些潮悶,但比起一般商船已是十分舒適了。
傅玉傷勢未愈,又接連落水,早已體力不支,雖然執拗還是沉沉昏睡,又被雲曦灌了湯藥,歇了一宿身上輕快了不少。
也許是還有戒心,方璇手剛搭在門上,他便醒了。
這裡只是一個大開間,檀香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郡主,您不舒服,何必還親自過來,要是不放心,奴婢來也是一樣的。”
“就你那樣忘東忘西的性子能照顧好誰?”方璇瞥她,伸手推開了門,一行進來一行輕聲道,“若把人交給你,沒毛病也被你疏忽出病來了。”
語氣親暱,應是十分寵愛這個婢女的。傅玉閉上眼,暗自想道。
“好吧。可是郡主,您真的要認他做……”
“噓——”方璇食指放在唇上,放輕了腳步朝床前走去。
傅玉臉色仍有些蒼白,即便屋子裡光線昏暗,但也遮掩不住少年的光芒,海棠花色的唇瓣微薄,緊緊抿著。
方璇彎腰,看到他濃密的長睫在自己靠近過來時抖動了一下,又迅速歸於平靜。
現在的他,不過是個防備心重又執拗倔強的孩子,也許換個環境,以後就不會是那樣狠厲殘忍的性子了吧。
傅玉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暫時拿了秦贛的穿著,寬大的衣裳套在少年單薄的身上,雖然個頭不矮,到底是太瘦弱,還要多吃飯多長長肉才好。
其實她也不算誑了顧諶吧。
在他們眼中,現在的傅玉不過是個遭人欺凌的少年,日後,也許他會成為別人手中一把鋒利見血的長劍。
只是……
乍一眼認出傅玉時,他神情中單純的信任直直撞在方璇心間。
那樣不加掩飾的直白,認定一件事的無前,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那個自己。
鴆酒冰冷的感覺再次席捲而來,分明是灼眼的血色,卻那麼冷……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即便知道前方滿是荊棘,但因了那一點點的好,還是願意去做,金錢,身體,或者是性命,都是自己的武器,無所謂失去。
只是再來一次,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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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鼻尖聞到淡淡的暖香,眨眨眼,做出剛睡醒的模樣,正對上女子有些近的五官。
大概是睡的太久了吧,眼前的光影有些模糊,唯有那張臉無比清晰,深刻在他眼中。
此生不去。
不是溫婉的柳葉眉,眉頭稍濃,眉尾細勾,長眉入鬢,帶了一分難得的大氣。
眸子卻是很好看的,清麗麗像一灣泉,泉底映著一輪明月光,細看,原是他的模樣在裡頭。
紅唇豔麗如三月春花,盛放在瓷白嬌嫩的肌膚之上,也許只要一點露水,便能綻出她最美的模樣。
傅玉覺得臉上有些癢,想要抬手去摸,碰到的卻是一縷細柔馨香的青絲,軟軟拂在他耳邊。
心中微微一動,霎時盈了點點歡喜與悸動。
只是這樣好看的女子,為何瞧著卻有些難過?
她不高興。
看著他的時候,好似穿過他的臉,穿過廣闊的河面,神思藏在莽莽青山中,落在一株野草間,任誰也尋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