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還是搖頭。
他伸手在虎子頭上揉了幾下,說:“我是四殿下,封號為塵王,三殿下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你不用怕,我既然把你帶了出來,就會對你負責,至少不會像你的叔嬸一樣把你趕出家門。你也不用擔心,明日你爹爹落葬,我會親自送你去埋棺之處,讓你給爹爹燒紙磕頭,再在他的墳上添第一把和最後一把土。隻是等那一切都做好,你就還得跟我回來,讀書習武,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忘記在這一年,你家裡發生的一切事情。”
虎子年紀小,卻在一夜間長大了許多,家中變故生生把一個小童變成了心事重重的少年,雖然還是矮矮的個子,說起話來卻已經顯了老氣。
他問權青畫:“你為何要把我帶出來?又為何要讓我在你身邊讀書習武?”
權青畫沒有回答他,隻是問他:“你現在後不後悔?如果那天我殺了那個女人,至少你現在還能剩下一個爹爹,不至於一夜之間父母雙亡,無依無靠。”
虎子想了一會兒,搖頭:“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求你不要殺她。”
他抬頭去看權青畫,就覺得這位殿下長得真的是太好看了,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人,就像從書裡走出來的神仙,一身白衣,清心寡慾。
他是讀過書的,從很小的時候起父親就教他識字,他認字的本事比同齡的孩子要厲害許多。他也聽父親說起過從前的事,父親說他也參加過科考,過了鄉試,家裡卻沒銀子讓他繼續讀書去參加會試。父親希望他能好好把書讀好,將來狀元及第,做大官,改變一生。
隻是母親不爭氣,整日的鬧騰,家裡很少有安靜之時。鬧到後來,父親都沒有心情再教他了,每天除了出去做工,就是在家裡唉聲歎氣。
讀書,成了一個美好的奢望。
“四殿下。”虎子問他,“你說如果這次父親沒有殺人,娘親以後會變好嗎?”
權青畫都聽笑了,“變好?怎麼可能!一個人的本性是什麼樣的,她這一生就都是什麼樣。即使有了變化,那也不過是迫於生計或是情勢,做出的不得已的妥協。而且這種妥協是很短暫的,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原形畢露,又走上從前那條走習慣了的路。”
“可是她為什麼要那樣?”虎子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很好,父親怕她被灰吹壞了臉,從來都捨不得讓她燒火做飯。家裡的飯都是父親做的,柴火都是我用小斧子一點點劈的,她隻管坐在桌前等著吃就行。這樣的日子為什麼她還不好好過?她找那些男人是為了什麼?四殿下,你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嗎?我看到過幾次,可是看不懂。”
權青畫能感覺到虎子的頭在發抖,雖然不懂那是在做什麼,但心裡肯定也知道那不是什麼好事。可是他該怎麼跟這孩子說呢?他也沒辦法告訴他那些事是什麼事,就隻能說:“那是對你父親的一種背叛,也是對你的一種傷害。沒有哪個好女人是會做那種事的,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懂。到那時如果你還沒有忘了她,你就一定會恨她。”
“可是我真的會忘了她嗎?她是我母親,一個人怎麼會忘了自己的母親?”
“是啊,一個人不可能會忘了自己的母親,那就記著吧,該恨就恨,該懷念就懷念。隻是希望你記住你母親的同時,也記住你的父親,並且能夠理解他的憤怒和絕望,還有在死之前,對你的愧疚和不捨。”他拉著虎子繼續往前走,“剛剛問你知不知道我帶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現在我告訴你,我帶你來見一見我的母親,一個跟你親娘一樣,道德淪喪的女人。”
仁王府門口的侍衛在見到權青畫時都愣了一下,再看看他手裡牽著的孩子也愣了一下。
好在三殿下早有過吩咐,若四殿下到訪,立即請入府內,並速速通傳。
侍衛將府門開啟,另有人往後院兒去稟報三殿下了。
權青畫拉著虎子一路走到前廳,見虎子雖驚訝於王府的氣派,卻也沒有因此亂了心性,隻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就冷靜下來,不由得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實在很好。”他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坐下來,端起下人遞上前的茶盞。
虎子沒坐,他看看自己這身孝服,再看看仁王府不知道是什麼名貴木材打製的椅子,就覺得自己這條命都比不上這把椅子貴重,實在不配坐。
權青畫也沒要求他一定坐下,隻是一邊喝著茶一邊又同他說:“我是個膽小鬼,沒膽量來這裡,更不敢見到那個人。所以我今天帶你一起來,咱們受過一樣的傷害,你替我壯壯膽,我也替你看一看你沒有機會見到的一種未來。”
虎子不懂,“什麼叫沒有機會見到的未來?”
權青畫告訴他:“就是你剛剛問過我的,如果你的父親沒有殺人,日子會變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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