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從徐階、嚴訥、潘恩等人相繼倒臺,清流舊黨在朝中聲勢一日不如一日,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
但如今李春芳這位當下的清流舊黨首揆,竟然會挑著這麼個日子上疏退出內閣,還要去西南那塊鳥不拉屎的地方。
他要做什麼?
清流又在籌謀著何事?
大概是習慣,讓此刻殿內眾人沒有去想李春芳上疏之言的真假,而是在琢磨著這位清流舊黨首揆此舉的意圖又會是什麼。
朱載坖更是被李春芳這道奏疏打破了腦中對東暖閣中那些個西洋女子的幻想,目光中帶著些詫異的注視著對方,似乎是要從對方的臉上探尋出答案來。
當李春芳的奏疏被送到自己手上的時候。
朱載坖卻確信,自己的這位內閣輔臣是真的要自請出京。
無數的念頭在他的腦中浮現。
就站在李春芳身後的嚴紹庭,眼裡亦是帶著些意外。
旋即他便開始暗自思忖著對方的意圖。
難道是因為這一次金行調控銀價,將江南清流士紳大戶洗劫了一波後,李春芳怕了?
若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會放著堂堂內閣輔臣不做,反倒是要跑去西南那等窮鄉僻壤去。
這不符合清流舊黨往日裡在朝中的政治追求。
而早就已經和李春芳交惡的袁煒,則是目光不明的轉頭看向李春芳,嘴角露出一抹譏諷,輕笑著說道:“李閣老這是作甚?如今朝中用新,正值用人之際,李閣老肩負重任,何故要在此時棄陛下與我等而去?”
李春芳嘴角抽抽,目光冰冷的看向與自己挑刺的袁煒。
雖然自己與他在朝中皆被稱之為青詞宰相,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卻不知為何從始至終都沒有好過。
李春芳淡淡解釋道:“袁閣老謬讚,雖時下朝廷正是大舉用人於新,但與朝堂諸公相比,本官不弱末學而已。閣中有元輔和袁閣老等人,自是無虞。”
袁煒心中哼哼了幾下。
他就是瞧不上李春芳這些所謂的清流。
即便都是同為青詞出身,但自己從來都知道自己是有幾斤幾兩。倒是這位清流舊黨首揆,和他身後的那幫清流們,終日裡自命不凡,覺著就高人一等,這天下須得要他們才能治理好。
當真是放他孃的馬屁!
袁煒淡然開口:“李閣老當真是抬舉了。只是那西南終究偏遠,距京數千里路途,近來也不曾有甚亂子,李閣老便是不願在閣中理事,在朝為陛下分憂效力,也不該去那等遠。”
說完後袁煒便目光幽幽的觀察著李春芳。
倒是李春芳聽到這話,心中暗生憤恨。
他在上疏前已經想到會有人出言追問自己,這裡面可能會有嚴紹庭,也可能會有高拱,但他偏偏就沒有想過會是袁煒這般擠兌自己。
經他這張嘴一說,倒像是自己要撂挑子不幹,枉顧聖恩,不管不顧當下朝中國事繁忙,也要舍了京師遠走數千裡,躲到西南的大山裡頭去。
不過好在李春芳在寫這份奏疏前,就有了準備,心中早有腹案。
他當即看向安坐上方,臉色不顯的皇帝。
“啟稟陛下,臣以為當下國朝勢頭高升,困擾東南數十年之倭患,近年來已經蕩平,海上再無憂患。九邊各鎮,早年間雖年年都有蒙古人南下侵擾,劫掠我朝邊民、搶奪財貨,但前不久嚴少保率軍而出,大軍威武,戰而勝之,復河套,據陰山,九邊之患著眼未來,三五年間再無可能會有大敵來犯。新邊修築長城、城池,控扼漠南,節制漠北,時下亦有清軍之法,京營操練有方,想來不久之後我朝天師必當踏足漠北,飲馬瀚海。”
雖然是為了自己能從這京師朝堂的泥濘之中脫身。
但李春芳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隨著嚴系一連串的動作,大明朝的內外局勢和處境,真的和過去不一樣了。
可以說。
當下大明的情況,已經能直追憲宗皇帝之時。
那時候大明在憲宗皇帝治下,大軍盡出,犁庭掃穴,國中也是銳意進取,民生安寧。
他繼續說道:“臣自先帝點為一甲狀元,入朝為官,至今也有二十餘載。至今思來,為臣者當以天下四境安平為己任。如今微臣立於京中,放眼望去,東南安寧,九邊穩固,唯西南時有動盪,山野之民不通王道,不知教化,常常以一族之利而成山寇。朝廷施恩多年,西南多行土官之制,卻亦無能更改其貌。臣欲以必生之力,施於西南群山,惟願朝廷得數州數府以漢化流官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