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拱的話後。
李春芳原本就陰沉的臉更加黑了,而他更是心下一沉。
大臣帶著出閣讀書的皇子,在這紫禁城裡刨地,都能被允許,祖宗成法、朝堂規矩、皇家體統何在?
今天嚴紹庭能帶著皇子刨地,明天就能將文華殿的牆給拆了,後天就敢給皇極殿屋頂上的琉璃瓦給掀了!
但他卻沒有直接反駁高拱的話,而是側目看向高儀。
後者在入閣前是禮部尚書,在閣中操辦的也是禮部、國子監、詹事府、鴻臚寺等處的差事。
李春芳當即詢問道:“子象,皇子出閣讀書,朝廷遴選百官賢才為日講官,可有今日這等事情發生過?”
當李春芳將矛頭轉移到高儀身上,似乎是想要從體統上發難的時候,高拱不由側目淡淡的斜覦了一眼他。
高儀則是心生不滿,扭頭看向李春芳。
在他的眼角餘光裡,自然也能看到高拱看向李春芳的眼神。
高儀臉色不顯,淡淡說道:“國朝雖無前例,但皇子教育一事幹系社稷,天下百事,以農事為重。過往雖無此事,但既然皇上已經有了口諭,那嚴少保今日帶著鈞皇子這般做,便沒有錯。”
上命不可違。
這就是高儀的回答。
李春芳一計不成,心中憤懣,只覺得不論是高拱還是高儀,都顯得太過媚上了一些。
此等不合禮制的事情,他們二人竟然都不反對。
這大明朝,獨自己一人還想著規矩禮制了。
可得不到閣中人員附和支援,李春芳也只能是目光不善的看向依舊在帶著朱翊鈞刨地撿石子的嚴紹庭,淡淡的冷哼了一聲,表示心中不滿。
其他人倒是樂的津津有味,只是面帶笑意的看著文華殿前那片空地上忙碌的嚴紹庭和皇子朱翊鈞。
趙貞吉更是不住點頭道:“人生在世,皆食五穀,雖然嚴少保授業鈞皇子頭一日便行這等刨地之事,卻也合乎情理。若鈞皇子日後能常記農事艱難,我大明朝的百姓的日子往後定然能更好過些。”
他這話幾乎是已經將朱翊鈞看作是東宮儲君,大明朝將來的繼承者。
李春芳眼神不滿的瞥向趙貞吉,心中愈發惱火。
現在是嚴紹庭帶著皇子刨地,親近農事,體察農事艱難。
你趙貞吉當然會這樣說。
真要是換了一個人,只怕你趙貞吉這嘴裡的話又得換個味道了。
袁煒卻是看了一圈後,轉頭看向文淵閣裡的官員們:“瞧著日頭愈發熱了,準備些涼茶湯……不!皇子還小,不可飲茶,就送些涼開水過去,再問問馮公公是不是該準備些膳食,別讓皇子餓著肚子。這農活幹起來,最是餓人。”
在內閣當差的官員們立馬準備起來。
而在文華殿前。
雖然知道自己今天這別開生面的一課,已經引來許多的注意,但嚴紹庭卻渾然不顧。
他就是手握釘耙,默默無聲的刨著腳下的地。
幸運的是這裡是在宮中,宮人們平日裡也只走那些鋪磚的地方。
雖然腳下這塊地什麼都沒種,但土卻並不是板結的。
只不過忙活到現在,他的手心也確實有些受不了,隱隱吃痛。
可當他回頭看向跟在自己屁股後面撿著從泥土中翻出來的小石子的朱翊鈞,原本想要暫時停歇的念頭也就打消了。
常做農活的人都知道。
幹活的時候就不能中間長時間休息,一旦歇下來,再想重新續上就是千難萬難。
最好的辦法就是一邊幹著,一邊算著時間短暫的歇息片刻。
為了保持自己的師道形象,嚴紹庭也只不過是減慢了手上的速度,間隙直起腰擦汗換氣。
等一路刨到前面的磚石地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