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
朝廷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
即便人們常言道,文官集團,可以撼動天子權威。
但文官也從來不是簡單的劃分成一個集團群體。
而科道言官們,又屬於官卑而權重的存在,更不可能是上下一心了。
六科廊和都察院,歷來就是朝野內外各方群體的爭奪物件。
誰也不可能坐視旁人獨掌六科或都察院,誰都想在這些地方安排上自己人。
這也就導致了。
當歐陽一敬這位兵科都給事中站出來彈劾嚴紹庭擅作威褔,有動亂朝綱之意的時候,會有戶科都給事中魏時亮站出來反對。
這才是正常的大明朝,朝堂政治鬥爭的縮影。
雖然站出來的都只是六科言官。
但卻又可以追溯到朝堂最頂層的權力鬥爭。
譬如趙貞吉為了保嚴系從而保自己,可以站出來言辭駭人的要杖斃歐陽一敬。
那麼魏時亮就能立馬站出來,對趙閣老的奏請進行補充。
皇極門前。
爭鬥幾乎是達到了高潮。
眾人更是面面相覷。
畢竟趙貞吉說要杖斃歐陽一敬,可以理解為激憤之言。
但魏時亮所說的,卻就為趙貞吉提供了理論依據。
魏時亮更是環攬眾人注視,沉聲開口:“皇上,臣與今日在朝文武同僚皆知,前宋據中原半壁江山,而望北興嘆,兩宋多少文武豪傑,志圖北伐,復興中原,收歸燕雲十六州。彼時,有嶽武穆操練軍馬,成岳家軍,屢屢北伐,漸有復北之象。此雖為兩宋國朝之事,卻亦是我中原漢家之事。”
“嶽武穆彼時跨河而戰,而宋時朝堂之上,卻有奸佞,在朝結黨營私,在外勾連敵國,以私利而壓社稷民心,竊國而己用之。秦奸蠱惑宋皇,遂有一十二道金牌,傳至軍中,召回軍兵,壓嶽武穆述職論罪。彼時,我中原漢家,近乎將復北地,卻因此而不得不斷之久遠。嶽武穆更於獄中,含冤而亡。讀那時,宋地皆悲慼,而奸佞敵國共慶飲。”
“時至今日,我朝列代圖強,自先帝始爾,陛下御極,開新政,圖盛世。徵北大軍累月操而出,將帥一心,官兵勠力,遂克敵於河套故地,賊敗北逃,我朝三軍北出陰山,以圖守陰山,而望漠北,永禁北賊兵患。”
“然前宋至今,歲有數百年,中原漢家朝堂之上,竟還有前線浴血為國,而朝中奸佞詭譎亂言。此般時刻,三軍振奮,功勳卓著,皆為上下所致。兵科都給事中妄言關外兵事,臣仿若復見那宋時朝堂之上,奸佞秦檜蠱惑宋皇下一十二道金牌召回嶽武穆之舊事!”
嘭!
魏時亮全程語氣沉重,說到激動之時,一抖官袍,當眾跪拜在地上。
這位戶科都給事中雙手合抱,持有笏板,面色鄭重。
“皇上,今之大明,非昔日前宋。今我聖皇,仁政無量,今我朝臣,忠君為國。”
“歐陽一敬者,為兵科都給事中,今當言國家復套之餘,故地該當如何佈置之事,然其卻妄圖挑動君臣離心,欲效宋時奸佞秦檜,以莫須有之罪名,定論徵北大將軍。此言一出,誣北征大軍上下效死者,傷前線有功將士之心,害聖上仁德聖君之名。”
“臣雖為戶科言官,本當恪守權責之內。然歐陽一敬之言,卻憤於臣下,可謂人神共憤,此等以言禍亂國家,崩壞朝綱,危害大明社稷者……”
“當杖斃!”
喊完杖斃之後,魏時亮依舊是手抱笏板,跪在地上,卻是昂首挺胸,身形猶如那剛峰一般。
廣場上,文武盡是目光飄忽。
這就是中原漢家歷代寫史的好處。
人們可以隨時從歷朝歷代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中,提取出各種經驗。
而被魏時亮罵成是秦檜的兵科都給事中歐陽一敬,更是臉色煞白,藏在官袍下的雙臂不斷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