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青巖往事
範府為陸回安排的房間極為奢華, 跨過門檻的一刻,謝汐樓頭暈目眩,懷疑範統將府中所有的寶貝都塞進這個房間, 向陸回行賄。
房間位於範府後花園中, 只一間房,四周皆是花花草草, 沒有遮擋。房間內各式寶貝擺滿一排通天百寶格,空著的牆上懸掛著歷代字畫真跡,地上鋪陳的是虎皮, 床邊掛的是夜明珠, 每一寸土地都充斥著暴發戶的氣息。
範府管家將二人送到後便離開,堂木和紙鎮連同琰王親衛守在四周, 將落單的房間圍起守衛。
謝汐樓捂住眼睛,不想多看這滿屋荒唐:“暴殄天物。”
陸回比她淡定得多, 繞了一圈指著牆上的一副字道:“這幅仿得倒是真, 要不是親眼見到真跡被毀,我也不敢輕易分辨。”
謝汐樓順著他的目光瞧去, 牆上掛著一副行草, 多看幾眼後越發覺得熟悉, 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於是試探著問陸回:“真跡在宮中?”
陸回唇角帶著笑意:“真跡在青巖書院, 有一年曬書院藏書, 有個傻學生將書院收藏的字畫也鋪陳在院子裡曬,卻忘記在天黑時收起。半夜天降大雨,字畫多數被毀,其中被毀得最嚴重的就是這副《山野晴帖》。”
謝汐樓認真聽他說,越聽越覺得不對。
這故事怎麼這麼熟悉?他說的那個傻學生該不會就是她吧?
那段記憶被封存太久, 被塵土牢牢覆蓋。如今細細想來,似乎是有那麼一回,書院趁著天氣好將藏書閣的藏書鋪陳在院子裡曬,她搬書時發現角落的木箱子,開啟是滿滿一箱子字畫。
藏書閣的院子已經曬滿,她勤勞地將書曬在了隔壁院子,曬完書後陸亦寧拉她去山頂看神棍算命,將此事忘了個一幹二淨,直到半夜三更被雷聲驚醒,才想起被遺忘的字畫。
當時她披上外袍子就往外沖,沖到院子裡時正看到一人在收字畫,她跑過去同他一起收,收好後怕被發現身份,趁其不備溜回宿舍,因淋雨生了好幾日的病。
那日天黑雨大,她只看清那人是個男人,那人估計也只看清她是個女子,並沒認出具體是誰。第二日上課,先生們罵罵咧咧一整日,威逼利誘發誓要找出這個毀了珍貴字畫的人,謝汐樓咬緊牙關愣是沒承認,逃過一頓責罰。
原來那人竟是陸回。
謝汐樓喉嚨發幹,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幹笑著掩飾尷尬:“原來是這樣,也不知道是哪個學生,竟毀了這麼珍貴的字畫。”
“沈家女沈驚鴻。”
……陸回竟然知道?
謝汐樓一口水沒來得及嚥下,被嚇得邊咳嗽邊說:“那你為何不告訴先生們?”
陸回瞥她一眼,意味深長:“你倒是知道我沒說。”他繼續道,“那日我恰巧半夜回書院,瞧見那些字畫,收到一半時她冒雨趕來同我一起收,收完後悄悄離開。那時我在書院裡替皇兄授經筵,算她半個先生,既然那孩子已經知錯,又何必再追究?”
“那殿下還真是……善良。”
陸回沒說話。
善良嗎?倒也未必。當時邊關戰事起,沈驚鴻父母連同兄長弟妹都在邊關戰場上,京中只留了沈國公和沈驚鴻兩枚質子。戰事不休,這質子最好供奉起來,若一不小心碰壞了,徒生事端。
那孩子,走了也有兩年多了吧?短暫一生看似繁花簇錦,掀開來全是陰謀算計,最後得了那麼一個結局,不知是不幸還是解脫。
陸迴心情有些陰鬱,失了聊下去的慾望,招人梳洗後徑直躺在房間裡唯一的床榻上,閉上雙眼準備睡覺。
謝汐樓站在床邊目瞪口呆:“你睡床上,我睡哪裡?”
“隨你。”
謝汐樓打量整個房間。
地上的虎皮倒是軟和,若是平日裡睡一晚也無妨,但許是今日穿得單薄又吹了不少風,此刻只覺得渾身像冰塊一樣,單薄衣衫根本捂不熱,急需一床厚被子。
她瞄向床榻。
既然他說隨意,這床榻這般大,為什麼不能睡在一起?反正他們又不是沒在一張床榻上呆過。
謝汐樓小心翼翼從他的腳旁爬過去,到床榻最裡側最暖和的位置躺好,將一旁被陸回棄置的厚被子牢牢裹在身上,舒服到嘆息。
陸回本來不想管她,聽著她窸窸窣窣像只小老鼠似的爬上床,又窸窸窣窣和被子做鬥爭,到終於將一切處理妥當一聲嘆息時,終於忍不住睜開雙眼。
正值六月酷暑,白日裡走兩步都會出一身汗的天氣,她竟然蓋著兩層棉被。
“你不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