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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彭沒再勸周啟尊吃。他轉身去小姑鋪好的炕褥子上坐下,長著老繭的厚實手掌在身側拍了拍:“過來坐會兒,小炕上暖和。”
周啟尊深深吸口煙,濃鬱的尼古丁一股腦沖進呼吸道,部分沉到肺底,部分鑽到他頭頂。
周啟尊將煙掐滅,煙頭扔進煙灰缸,起身坐去老彭身邊。
老彭:“吃不下就等會兒吃,人總是能吃下飯的。”
周啟尊點了點頭,沒吭聲。
老彭的眼睛往窗外望,旅館坐離小臺山不算遠,從老彭的位置,能望見小臺山一個黢黑的輪廓。
夜最深時,山頭的風最冷,不知外鄉的孤魂野鬼,能不能受得住寒,找到黃泉的路。
周遭太靜,燈光太暗,當某股酸苦湧上心頭,人常常會處於一種很離奇的狀態,不自覺就想張開嘴,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像老彭,他看著窗外,突然晃了神兒,竟小聲念起了過往,無緣無故:“我老家的村子,和這邊很像。”
“都這麼大小,氣候差不多,也有很多山。”老彭後背靠到牆上,後腦勺貼在牆面,“真的很像。”
周啟尊也擱牆上靠著:“既然這麼像,為什麼還會來這邊?”
“因為害怕。”老彭輕聲說。
老彭:“雁兒是在老家那邊死的。”
周啟尊先前從沒聽過“雁兒”這個名字,但當下,他立馬就反應過來這是誰——老彭的媳婦。
“我們結婚那陣兒,她好好的一個人。”老彭皺起眉,“後來也不知怎麼,可能是我待她不夠好吧,她就病了。”
“這兒病了。”老彭看眼周啟尊,指指自己腦袋,又指指自己心口。
周啟尊沒出聲。
“自殺,喝藥死的。”老彭說,“後來我就怕了,不敢再待在老家。”
“我走了很多地方,來到這邊才總算樂意定下來。”老彭眼角的皺紋深深蜷起,蜿蜒曲折,象徵他活過的歲月。
“怕自己在家,又怕離開家,所以找了這麼個不是家又很像家的地方,這才能過下去。”老彭閉上眼睛,嘆道,“人吶,都是命。蹉跎著過,有的坎兒過得去,有的坎兒過不去。命運才不管人樂不樂意呢。”
“山上那小姑娘......”老彭頓了頓,“她呀,就是沒過去而已,誰都計較不了。”
……
周啟尊和老彭誰都沒再說話。漸漸的,夜來到最深刻的時點,老彭從炕上起來,將頭頂的燈再關掉一盞。
周啟尊靠在牆邊一動不動,老彭拿過身邊的被子,給周啟尊蓋上。然後他卷著自己的那床被,縮到牆角,閉上眼睡了。
大堂昏暗不明,悄然無聲。
樓上窄仄的走廊裡,有人拖著箱子走過,輪子小心地刮擦地皮。
陳鳴的手緊緊攥住箱子拉桿,站在徐春萍的門前大喘了三口氣。
從門縫裡還能看見光,徐春萍的屋裡尚且點著燈。
陳鳴低頭多看了眼箱子,咧開嘴,像是忽然找到力氣,他抬手輕輕敲響了徐春萍的門。
門立馬開啟,門縫裡露出徐春萍一綹慘白的臉。
陳鳴吞了下口水,小聲問:“春萍,能讓我進去嗎?”
徐春萍沒讓步,只垂下眼,看陳鳴手裡的箱子:“錢?”
“是。”陳鳴點頭,“我把那金牌子賣給孫哥了,這都是孫哥給的。”
陳鳴著急地說:“現金,真的,這回你總該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