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類書面聖旨一般分為兩種:明上諭和特上諭。
明上諭一般都先交給內閣,然後由內閣轉給相關部門和相關人等。並以邸報的形式傳示全國。特上諭則不經過內閣,直接交送指定人員。
孫淡所帶來的這份遺詔正是明上諭。這種聖旨有嚴格的歸制。聖旨用壘的時候需要尚寶局留底記錄,文淵閣還要抄一個副本存檔。一切都有根有底,有法可依,有據可查。最是嚴格不過。
而且,這份聖旨明明白白是正德的親筆手書不假。
毛紀卻說這份正德遺招存疑,分明就是無理取鬧。身為內閣次輔,卻不依法依規矩接旨,說出去,也未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被孫淡這麼一說,毛紀自知理虧,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一張臉漲的通紅,惱羞成怒的一拍桌子,厲聲道:“孫淡,你一介布衣也敢在內閣胡鬧,仗的是誰的勢。來人,給我轟出去!”
孫淡也不退讓:“孫淡仗的是天理國法的勢。”
屋中幾人心中都暗自喝彩:孫淡此人雖然身份卑微,卻有一口讀書人的浩然之氣,危難之際有凜,不愧為十林年輕輩的代表人物六從諒點衛來,皇帝還真有識人之明。
外面的火光更大,整個西苑都鬧騰起來,到處都是叫喊聲到處都是號哭的聲音,影影綽綽中,一群又一群太監提著水桶,推著水車大聲救火。
豹房的黎明正在沸騰。
毛紀知道事情緊急,不住口大叫:“來人了,來人了,把孫淡這個,狂生給我轟出去!”
聽到毛紀的喊聲,正在外面聽差的幾個書辦慌忙跑過來。
郭勳狠狠地朝那幾個書辦喝了一聲:“出去,這裡也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幾個書辦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毛紀對郭勳十分畏懼,知道自己拿這個軍漢沒有辦法,只將求援的目光落到蔣冕身上。
可蔣冕依舊是一雷迷糊模樣。
“這個蔣冕也是一個沒有擔待,靠不住的人,屍積餘氣,尸位素餐。”毛紀心中氣苦,轉頭對楊廷和喊到:“元輔,無論如何,你得拿個章程出來啊!”
楊廷和看著外面的火光淚流滿面,一連被毛紀喊了幾聲,才醒過神來。喃喃道:“外面怎麼那麼亂,今天的宮禁是怎麼搞的,誰當值?”
屋中眾人都沒想到楊閣老說出這麼一句不相干的話來,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說話。
四下都是吶喊聲和火苗子舔著天空的聲音,有濃重的煙霧飄來。
孫淡聽楊廷和這麼一句話,心中突然鬆弛下來:大事定矣!
他恭敬地一拱手:“回元輔大人的話,今夜是郭侯當值。”
楊廷和猛地轉頭看著郭勳,雙目全是精光:“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穩定大局,難道你要等到這西苑全燒光,整座北京城都亂起來才甘心?”
郭勳苦笑:“閣老,如今陛下已然大行,司禮監又沒有內相。沒有你們內閣的命令,郭勳是一兵一卒也調動不了。”
“虧你還知道人臣的本分!”楊廷和一聲咆哮,如憤怒的獅子一樣掃視眾盧:“虧你們還是一國之宰輔。京城都亂成這樣了,爾等竟然坐視不理。”
眾人都被楊廷和的憤怒震住了。連孫淡也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一直以來,孫淡總覺得楊輔性格沖淡,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卻沒想到一遇到大事,也是如此網烈堅強。
楊廷和也不廢話,走到案前提起筆就“略唰!”地寫了幾行字,道:“郭勳,你馬上調動軍隊,封閉九門,全城戒嚴。”
“遵命。”郭勳森然領命,內心中卻是暗自鬆了一口大氣。至此。皇位之爭同他郭某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終於安全地摘了出來。將來即便有什麼後患,讓老楊頭自己去扛吧。
楊廷和將筆扔到桌上,冷冷道:“毛相、蔣相,你們是內閣輔臣,過來在這分戒嚴令上簽字吧。畢公公。你代表司禮監,也來畫個。押。”
“輔!”毛紀大叫起來。
“住口!”楊廷和怒道:“興王朱厚媳德行高潔,又有大行皇帝遺詔。可繼承大統,又有什麼好議的。我等內閣閣臣,當竭力位置當今這風雨飄搖之時世,你們摸著心口想想,如今外面這麼亂,我等若袖手不理,對得起大行皇帝嗎?”
楊廷和咬牙喝道:“簽字吧!”
毛紀頹然坐下。
至此,帝位歸屬終於水落石出了。西苑,豹房過道。
馮鎮已經不知道自己擊出去多少拳了。當韓月一刀在他腰上劃出那道口子的時候,這個南方拳的宗師疼的渾身都是淋漓的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