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魄?”齊敬之輕聲唸了一遍。
“不錯!神者,氣之精也;靈者,魄之精也。靈魄是雄魄強魂中孕育的精靈,絕非區區鬼物異類可比!”
聞言,齊敬之心思電轉,暗忖道:“不管是什麼,反正不是人。這廝無聲無息摸進屋裡來,說是報恩,卻也不可不防。好在它雖然容貌詭異,言談舉止倒是與活人無異,能用言語穩住便是最好,若是不能……”
他心裡泛著種種念頭,臉上卻是一派少年天真,好奇問道:“我聽過猛虎成精的,卻沒聽過人死後魂魄也能成精。人死了,不都是變成鬼麼?”
路雲子再次搖頭,解釋道:“世人以訛傳訛,以為人死之後就是鬼,其實不然。尋常人魂魄微弱,死後沒了肉身遮護,立刻就要消散大半,只剩下核心處一點靈性,很難被凡人察覺。這種存在只可喚作死靈,卻還稱不得鬼。”
“據說死靈於渾渾噩噩間落入黃泉,洗去一身紅塵業力。業力輕微者前塵盡消,靈性掙脫束縛、飛入輪迴。業力深重難以洗淨的,自然是飛不起來,就會被那冥土陰司收去,無論刀砍斧剁、煎炒烹炸,為了拔除業力、返本還源,總有一番苦頭要吃。”
聞言,饒是齊敬之心裡並未放鬆警惕,依舊聽得有些入神,只覺得路雲子所言無不玄妙新奇,有些與人間傳說大相徑庭,有些更是聞所未聞。
他輕輕點頭道:“我以前聽說,人死之後都要到陰司鬼神面前過堂,行善的受賞,作惡的受罰,所以人生在世才要積德行善,時刻記著舉頭三尺有神明。可聽你這麼一說,不論是黃泉還是陰司,竟是不論善惡,只為除去那所謂的業力?”
“業力本是和尚們的說法,認為一個人的言行甚至念頭都會積累業力、招來善惡報應。”
路雲子解釋道:“因為這種說法可以引導世人行善去惡,又頗能彰顯陰司權威,很合大齊朝廷乃至鬼神們的胃口,也就漸漸流傳開來了。至於黃泉和輪迴是不是當真如此運轉,那就不得而知了。”
見對方竟是極有耐心、有問必答,齊敬之也樂得繼續發問:“那怎樣才算是鬼?”
“有些生靈死後,魂魄靈性被天地間的濁煞沉鬱之氣侵染和補全,黃泉無法洗清、陰司也難拔除。此輩看似容顏未改、執念尚在,其實已經改換了根基,成了秉濁氣而生的全新生靈了,這才是鬼。”
“鬼物初生時,靈性被濁氣遮蔽,矇昧如同野獸,全憑著本能和生前執念行事,大多極為仇視生者,在俗世中留下了許多可怖傳說,故而也會被陰司管轄收容,放牧於冥土,不許滯留人間。”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陰司諸神才被稱為鬼神。恩公明鑑,此等異類蠢物,豈能與靈魄相提並論?”
齊敬之點了點頭,有些遲疑地問道:“原來如此。那……今天埋陳二的地方應該沒有濁氣吧?”
路雲子搖了搖頭,說道:“自然是沒有的。正要稟告恩公,陳二生前奸猾兇惡,身上業力不淺,肯定是要入陰司待審的。他被恩公所殺,多半會懷恨在心,在鬼神面前告上一個刁狀。”
不等齊敬之有所反應,路雲子的語氣忽然變得激昂起來:“在下得蒙大恩,自當為恩公分憂。此前已將那陳二死後之靈截下,狠狠炮製了一番,如今別說告狀,便是入輪迴再世為人都是妄想!”
聽見這話,齊敬之眉頭微皺,眸光裡多了幾分冷冽之意。
今日之前,少年只是聽過一些不知真假的傳說,並不知道死後究竟如何,在他看來,陳二該死,並且已經死了,那一切恩怨便算了結。
可如今陳二半是因他之故,竟然禍及來世!此世作孽,來世何辜?
心裡有了這個念頭,齊敬之便不願再與這個路雲子多作糾纏。
他當即肅容說道:“今天閣下攔住那頭瘋驢,又出手料理陳二死靈,為我清除了陽間陰世種種後患,我為閣下收斂了屍骨,並以血食祭祀,兩相抵消、互不相欠。這恩公二字,我實在當不起,報恩云云更是不必再提。”
“恩公說哪裡話,那驢自從我頭上過,與恩公何干?懲治陳二這等腌臢貨色更是分所應當、不值一提。”
“反倒是恩公,于山野中遇一無名枯骨,猶能為之收斂,這才是慈悲為懷、大仁大義,對路雲子更是恩同再造!在下生前便是負氣任俠之輩,受恩豈能不報?”
說到激昂處,路雲子周身光芒愈發明亮,更添幾分堂皇正氣。
只聽它繼續說道:“恩公萬勿推辭,只管發下話來,不論是隨身護衛、門下奔走,還是報仇殺人、拘靈奪魄,亦或是出入富戶巨室、搬運財貨女子,路雲子皆有玄妙手段,定為恩公料理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