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上搭著一塊油乎乎由白變黃的毛巾,腰間紮了一條圍裙,身體瘦弱,像個糠了的蘿蔔,說話的時候,飄著瓜子的清香。
“你怎麼認得我?”陸謙玉見他是個陌生的面孔,心裡一頭霧水,於是,不解的問,“我們在哪見過嗎?”麟州城諸如店小二這號人物,多如牛毛,全都一個模樣,他怎麼會都認得?
“我在等你啊,陸少爺。”小二話裡有諛,眼中有活,兩條腿倏地開動。擦桌子,拉椅子,倒茶,動作非常連貫。他請陸謙玉入座,問道,“你們兩位一定餓了吧?”
“吃過了。”浪流打著飽嗝說。隨後,他掏出酒葫蘆,客客氣氣說,“請把它裝滿吧。”
陸謙玉猶豫不決的坐下,不安的四下打量,酒館裡的一切盡數收入眼中。
它並不大,設五六張餐位,裝飾一般,牆的一側堆滿了酒罈子,櫃檯裡面沒有掌櫃,上樑歪歪扭扭的垂下幾塊木頭菜牌,上面寫著,鹽水鴨、醬牛肉、白燒雞、醋花生等名字。
接著,他用手摸著茶杯,試試了水溫,發覺剛好,這才端起來,吹散茶煙。茶水像一面勁風吹過的潭水,盪漾起了漣漪,可他隨即放下了杯子。
“你怎知道我會來?”他困惑不解詢望著浪流,他正大開口喝茶,心安理得的享受。於是,他繼續詢問小二,“店裡,就你一人?”
小二的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眼珠子轉了幾圈,彷彿答不上來。
“茶無毒,放心喝。”浪流抖著腿,呷了一口茶。
陸謙玉瞥了他一眼,頓時很是尷尬,只得淺嘗了一口。
“他是我們的人。”浪流指著小二,小二點頭。
“這就是你的答案?”陸謙玉抱怨
“你先下去。”
小二走後,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時間,靜的令人心情壓抑。
桌子中央的蠟燭還剩下半截,光亮忽明忽暗,蠟油滴滴答答的下流,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狀。
“你那麼著急幹嘛?”浪流藉機去撥弄了幾下燈芯。他說,“有些事情,得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火苗在房間裡悅動,將兩個人的影子,映照在牆上。陸謙玉一隻手搭在桌子上,望向燭光,眼睛裡出現了兩團火焰。
“慢了,連狗屎都吃不上!”陸謙玉不客氣的說。
“其實。”浪流呷酒,他膽怯的說,”我不是瞞著你,這不是我的主意!”
“哦?”陸謙玉哼了哼。“你隱瞞了我什麼?”他問。
在養傷這段時間,陸謙玉自顧不暇,對麟州城失去了一切感知,全靠浪流傳遞,只有他想說的,陸謙玉才能知道,他不想說的,爛在心裡,成了秘密,陸謙玉討厭浪流對自己有所隱瞞,尤其是關於陸府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
“一切都是我讓他做的。”
不等浪流把話說完,一道渾厚沙啞的聲音從後門傳來。
陸謙玉渾身一震,側身望去。
一個鬢髮星霜的老者走進來。他的神態自然嚴肅,不苟言笑,大步流星,把地面蹋的咔咔響。下巴上一撮白色的山羊鬍,分外引人注目。
“石翁,竟然是你!”陸謙玉激動不已,“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他主動迎上去。
陸府滅門當日,石翁倉皇出逃,銷聲匿跡半個多月,陸謙玉還以為他凶多吉少。
如今,他真實的出現在了陸謙玉面前,身體硬朗以往,氣息不比從前。
他凹陷枯燥的眼眶周圍,長著幾個黑色的老年斑,一雙如豹子似的銳眼裡映出陸謙玉高興的樣子。他伸出一隻手,拉住陸謙玉的胳膊,手臂上的骨頭關節凸顯出來,青筋一圈圈纏繞著胳膊攀緣,面板如同老樹的皮那般粗燥。他的灰袍上皺皺巴巴,沾染了大片泥土,許多地方磨破了,大大小小窟窿好像螞蟻洞。
“少爺!”石翁平靜的說,“好久不見。”接著,他摸了摸陸謙玉的胳膊,還有肩膀,他嘆著氣說,“讓少爺你受苦了,傷勢恢復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