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太子急著叫起來,但接觸到嚳帝的深不可測的眼神,他心裡忍不住一顫。他對他的父皇的印象,就是一個又囉嗦又愛抱怨的糟老頭子。現在,他發現一切都變了樣了,當他的父皇寡言少語時。
謝青雲嘆了口氣,緩緩從吳秀茹死亡的情景裡拔脫出來。尊重她生或死的權利,是他所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件事。」
「哦?」嚳帝道。
「吳國舅去過會場當過監工。」謝青雲道,「既是監工,督造會場建造,理所當然可以進出工房。在吳國舅監工的當天,工房裡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事?」嚳帝道。
「會場工程圖紙丟失了。」謝青雲道。
太子冷汗直流,現在他只希望謝青雲沒有找到圖紙。
「這事情和吳國舅有什麼關係?」嚳帝道。
「吳國舅此後再也不去了。」謝青雲道。
「這事,朕倒是頭一回聽說。」嚳帝冷冷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勉強笑道:「啟稟父皇,舅舅行事多少有些荒唐,兒臣擔心父皇氣出毛病來,是以沒敢稟告。」
「工部尚書徐景華猜到圖紙被吳國舅帶走,」謝青雲接著道,「上門討要時,與之發生爭吵。我猜到徐景華一定知道些許內幕,所以我想到一個讓他吐露的辦法,但是沒想到,他被人滅口了。」
工部尚書堂堂正四品,因貪墨被查而畏罪自殺,此事早已傳遍整個西京。
嚳帝冷冷地道:「他不是自盡?」
「他當然不是。」謝青雲冷笑,「幕後之人想要阻止我繼續查下去,因為這條線和兇殺案關係不大,我也懶得管朝堂的明爭暗鬥,就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這個時候楊道友帶著一個重要的情報找上門來……」
他看了楊師兄一眼,楊師兄會意,把前因後果一一詳敘,在人群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連雨聲都掩蓋不住,所有人看齊家人的眼神都變了。
武道大會竟是雲雷宗的長老攛掇齊家提議的,這叫人如何消受得了?
謝青雲在嘈雜中繼續開口:「齊家暗中招募煉氣士,吳道長便是其中之一。他發現自己被蒙著眼睛去佈置一個陣法,料到最終會被滅口,於是借中毒逃出齊府。」
嚳帝的深沉且冰冷的目光落到吳崖身上,吳崖「嘿嘿」開口:「若我感覺無誤,方位正是會場。恐怕祭天大典一經開場,便是爾等喪命之時。」
原來這就是謝青雲攔停車駕的緣故!瞬息間,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帶上了感激。
「可有證據?」嚳帝道。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謝青雲從懷中掏出裁畫著工程結構的布帛,在嚳帝面前展開。這圖上赫然有兩個部分,地底下分明有個隱幽的空間,要留下這空間,又使上頭穩固,沒有這圖紙根本無法動工。
看到這布帛,太子渾身癱軟,慌忙來到輦車旁跪下:「父皇……兒臣有罪……」
嚳帝示意護衛把布帛呈上去給他,他拿到圖紙仔細檢視,臉色登時變得無比蒼白,他的面容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布帛被他揉成團,攥在手中,因為用力而顫抖的手發出白色蒸霧,從指縫裡漏出碎灰。
「說吧,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含感情地看著太子。
「兒臣只是看到父皇成日為國務操勞,想為父皇分憂……」太子艱難地說。
「你想篡位。」嚳帝道。
「兒臣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嚳帝低沉咆哮。
太子把心一橫,咬牙說道:「父皇,說句實話吧,您修武道,且修為高深,若你也像兩位老太公那樣活到九十九,兒臣何時能夠登基?」
「所以你就決定弒父?」嚳帝道。
太子臉色一變:「不,兒臣只讓他們困住父皇,逼父皇寫下退位詔書,絕沒有想要害您性命的想法。」
嚳帝閉上眼睛,深深地一嘆:「齊衡,你就沒有話要對朕說?」
齊衡淡淡說道:「陛下想讓老臣說什麼?說齊家依然是你的狗?說我沒有勾結雲翟?——雲翟,你何妨出來讓皇帝見你一見。」
雲翟就出來了。
漫天的雨幕收縮起來,在他頭上像有個無形的雨棚。
他不看齊衡,也不關注嚳帝,他只看著謝青雲,「謝青雲,我們終於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