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事關海東前途,事關鄧舍利益,他卻也顧不得太多,將李蘭、洪繼蔭的囑咐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
他跪拜在地,義憤填膺,慷慨激昂地說道:“此等不忠不仁之輩,此等五代馮道之徒,臣雖不才,與之同列為官,卻也是深以為羞,竊以為恥!臣請主公,即下令旨,剝其職、奪其官,驅使流放,逐出朝堂!”
姬宗周、章渝,現在是為士誠舊臣的代表人物。就目前來說,不管他們犯下了多大的過錯,都不適合從重處罰。
其實,即便沒有這件事,鄧舍對姬宗周、章渝也沒多少好感。為人主者,都是喜歡忠臣。一邊要求臣下忠誠,一邊又希望敵國的臣子不忠誠。如若敵國的臣子真的不忠誠了,投降過來了,反而又定會對他們產生猜疑。可是產生猜疑了,又不能處置。還得對待他們很好。否則,誰還會來投降?要真的想秋後算賬,也只能等到穩定了再說。
要說姚好古也是投降過來的。那為什麼鄧舍對他又有不同?讚許他為“真儒”?無它。與姬宗周、章渝相比,姚好古更有人格魅力。姬宗周、章渝全是為個人之地位而已,而姚好古卻有著更為崇高的抱負。
鄧舍英雄重英雄,與姚好古惺惺相惜。
並且,姚好古之投降,也不是賣主求榮的投降,也不是當時立即、二話不說的主動投降。鄧舍為得到他的效忠,花費了不少的時間。並且,姚好古之最終肯投降,也與其圖謀個人的地位、權勢無關,是因為他發現鄧舍有能力,更重要的,也有抱負。若效忠鄧舍,則“道之可行”。
也就因此,鄧舍對這兩者的態度,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他說道:“先生的意思,我全都明白。先生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姬、章兩公,能力還是有的。況且,先生所言,也不過全為猜測。以猜測之言,遽定重臣之罪。我以為不太合適。這件事到此為止。
“另外,有關此事,你知、我知、文叔知即可,以後都不要再說了。更不要傳出去。要不然,恐會傷及大臣之心,也會有失主臣間的和氣。”
洪繼勳還欲待諫言,文華國搶先說道:“臣知道了。請主公放心,臣的耳朵是屬龍的,不該用的時候就是一個聾子。剛才的話,臣甚麼也沒聽到。”微微一頓,撓了撓頭,轉口問道,“既然如此,臣請敢問主公,這明天接見使者,回覆安豐之文,主公打算怎麼寫?是接受,還是拒絕?”
鄧舍一笑,說道:“文叔不是已經給我想好理由了麼?洪先生,要不這道迴文就勞駕你來寫吧?便替我謝過主公的恩寵厚意,只是后妃的人選已有定下,不好改換。說不得,只有謝恩、謝罪了事。”
洪繼勳從地上起來,目光炯炯,說道:“臣也請敢問主公,不知迴文裡該寫定下了誰家的女兒?主公打算立誰人為妃?”
文華國頓時也支稜起了耳朵,一邊故意把頭轉去別處,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一邊聚精會神,聽鄧舍回答。
鄧舍打個哈哈,一笑,說道:“迴文裡不必明提就是。把意思說清楚就行了。”見洪繼勳似有話說,他面色一正,帶走了話題,言歸正傳,講起正事,說道,“我叫兩位回來,正是有兩件事想要相詢。”
文華國問道:“何事?”
“一件改編益都舊軍。一件對萊蕪貪腐,我又有了一個想法。”鄧舍先問改編益都舊軍,問文華國,道:“這兩天,我沒去益都分樞密院。只在條陳上見說改編事宜頗為順利。文叔,具體的進展情況如何了?”
“進展還算快。計益都舊軍,包括原本的益都屯田、地方府軍,以及少部分的察罕俘虜等等,如今所有者,總共兩萬四千三百餘人。遵照主公去弱存菁的命令,已經將之改編了八成,共得精壯士卒六千餘人。預計至多三五日內,便可全部改編完成。總計得精卒,應在八九千人上下。不用再從海東抽調軍隊補充,已經足夠再重新編製成一個都指揮使司了。”
“將要重新編製成的都指揮使司裡,軍官的組成,現在可有定案了麼?”
“八千人,需都指揮使一人,鎮撫一人。十個左右的千戶,一百個左右的百戶,八百個左右的九夫長。另需副千戶十人,彈壓官十人左右、軍司官百人左右。並及經歷、知事、參謀、文案諸般文職官員。粗略計算,九夫長之外,共計需要武官百戶以上者,大約一百二十一人。鎮撫官軍司以上者,大約一百一十一人。文職官亦需百人上下。”
經過鄧舍一系列的調整,有改變固有軍職權責的,有加入新設職官的,海東軍中目前有三個系統。
一個是武將系統,都指揮使、千戶、百戶之類,是為主官,負責殺敵、守城等事。一個是鎮撫司系統,鎮撫、彈壓、軍司之類,是為政委性質的官員,專職給士卒們做思想工作,戰前動員、戰後撫卹,並有一部分的監督武將之權。這類官員,介於文職與武職之間。
一個是文職系統,經歷、知事、參謀、文案之類。掌職軍中的後勤、輜重、地圖、檔案、來往文書,以及軍餉之分放等事,並類如參謀,且有參與軍機、謀劃戰事的職責。不過,他們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最終的命令決策,還是必須得由主官做出。
這部分文官,大致控制了軍隊的物資補給,並且與鎮撫司官員一樣,也有一些監督武將、同時監督鎮撫司官員之權。
這三個系統的軍官、文官之來源與任命,也各有不同。
武將系統之軍官,或者是出自行伍,或者是來自軍校,全部是由樞密院任命的。
鎮撫司系統之官員,現在海東的軍校裡也專有這門課程,也或者是來自軍校,也或者是起於行伍。給士卒們做思想工作,總不能不熟悉軍中的情況。所以,這類的官員說是軍職,只管政治工作;說是文職,卻也不是弱不禁風。這一系統之官員的任命,名義上亦然由樞密院下達委任狀,實則悉數出自樞密院的下轄機構,——都鎮撫司。
相比之下,文官系統之官員的來源就比較雜了。有從軍職轉為文職的,有從行省直接選任的,也有一部分也是出自軍校的。不過他們有個相同點,委任的命令皆不是由樞密院所出,而是由分省親自任命。
看起來,三個系統,很繁亂。其實井井有條。因為權責分明。
鄧舍施行的是為主官負責制。凡涉及軍事,行軍打仗、佈防城池,鎮撫司官員與文職官員一概不許插手。打仗失利了,首先追究主官責任。若因鎮撫動員不利,再追究鎮撫責任。若是後勤不利,則再追究文官之責。若因文案辨識文書有誤,導致失利,則再追究文案責任。並且,如若真的是單純由於文案辨識文書有誤之責,那麼主官就“免坐”,不再追究。
簡而言之,訓練軍隊、設定佈防,遇敵及戰與臨機決策之權,只有主官可以有。總攬全域性。其餘官員人等,只要管好他們的一攤就可以了,他們管的是“務”,各種各樣的“庶務”。軍事方面,卻是嚴禁他們涉及。
文華國說道:“林林總總,所需的各類官員,百戶以上的共有三百餘人。遵奉主公的意思,四分從益都舊軍中選,兩分從軍校中選,四分從海東軍中選。目前已經定下的,有二百來人。也大約至遲三五日內,便可全部定下。到時候,臣再呈與主公,請主公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