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不錯,用之不當。”
“正是。今以臣觀之,秦漢之爵本無錯,主公自大可用之。唯在用的過程裡,還是臣的那句話:‘需要從平’。《商君書》中有言道:‘夫民力盡而爵隨之,功立而賞隨之,人君能使其民信於此如明日月,則兵無敵矣。’
“只要賞賜封爵純以軍法而論,不摻人主好惡的私情,則對於鼓勵軍功,凝聚士氣,必然大有好處。”
“先生適才言道,東漢末年封爵,只有空名,沒有實惠。是何意也?”
“東漢末年之封爵,便如曹魏之封爵。曹操廢二十等爵、武功爵,定爵位九等,計有王、公、侯諸等。此外,又創立有名號侯、關中侯等諸般侯爵。名號侯者,以國內州縣之名為侯爵之號。但是,卻空有其名,無有封地、食邑。看似彰顯了其榮,一旦輕、濫,則必泯然眾人。恍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臣稱之為‘只有空名,沒有實惠’。”
“怎麼給實惠?”
“秦之二十等爵,按爵級可獲得田宅、奴僕、租稅、官職、免除徭役,乃至恕免本人與親屬的罪罰等諸般之待遇。以民爵而論:士卒斬敵首一級,賞爵一級,免除全家的徭役、賦稅。士卒斬敵軍官一人,賞爵一級,賜田一頃,宅九畝,庶子一人。平時,每個月,庶子需要在主人家中服勞役六天。戰時,庶子隨主出征服務。是可謂等級森嚴,封賞分明。
“有功則賞,不但有榮名,更有可得的實惠。以此行軍,何敵不破?”“庶子”,就是等同農奴之類的。
洪繼勳頓了頓,又道:“話說回來,主公之前對軍中立功將士的封賞,雖未用秦漢之軍爵制度,其實卻本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凡立功之將士,主公多有將南韓、朝鮮的土地賞賜與之,不但酬勞了功勳,更有助王化地方。天下有識之士,所見略同。主公英明神武、天縱之資。臣深表欽服。”
真是難得。洪繼勳從來不拍馬屁的人,破天荒居然也隨手給鄧舍戴了個高帽子。猛地一下,鄧舍倒是很有些不適應。他笑了笑,又問道:“民爵可按此賞,官爵又該如何賞賜?”
“秦制,七級以下為民,七級以上為官。公大夫是為第七級爵,也是最低的官爵。自此級爵位以上,可與縣令抗禮。七級公大夫,八級公乘。公乘者,非臨戰,可得以乘坐公車。九級五大夫,得爵五大夫者,可食邑三百戶。至二十級列侯,金印紫綬,上通天子,食邑多則可至萬戶。”
民爵與官爵的分界線還是很清晰的。民爵所得的利益多與日常生活有關,在經濟上更多一點。官爵不但在經濟上有實惠,在政治方面也有很高的優待。
鄧舍現在控制的地盤,只有數省之地。若按照這個賞賜法,第九級就可食邑三百戶,十個五大夫,就是三千戶的食邑。若封賞過多,恐怕會大大不利行省財政的收入。他問道:“先生適才所言,以為秦爵二十等稍多。若以武帝十一級的武功爵來封賞,又該如何?”
“大致也是如此。可分高爵與低爵。高爵即為官爵,低爵即為民爵。
“士卒、百姓、吏員可得民爵,不可得官爵。唯將校、官員,才可授官爵。無論民爵與官爵,凡得爵位,即可獲得相應的實惠獎勵。功尤大者,不分官、民,可蔭其一子。‘天有十日,人分十等。’不以出身論人之高低,單以軍功為賞。雖爵位低等,有功則升。縱爵位高等,有過則罰。
“主公若能如此施為,則強秦之兵,必可又現今日。”
洪繼勳的整體構想,透過這麼幾句話上,簡單地勾勒出來。
仿照秦制,把爵位分作兩大塊。民爵給民,官爵給官。立了功勞,即授予爵位。犯了過失,即可奪爵。奪去爵位後,相應的好處當然也要隨之收回。獎罰嚴明,則必三軍齊力,百姓同心。換而言之,他是要用這套爵制,把海東徹底地凝聚起來,打造成一個戰爭機器。
鄧舍還沒說話,一邊的李和尚聽出了一個疑問,問道:“先生不是說,武功爵只授予軍功?士卒可得爵位,那是自然。但是,百姓、吏員如何可得民爵?”
“先秦漢時,亦有制度。民獻粟若干,可得爵位一級。”百姓獻上一定的糧食,也可以得到爵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行軍打仗,糧餉的重要性不用多提。這姑且也可算為軍功。李和尚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先生之見甚好。”鄧舍沉思多時,做出了決定,說道,“不過我有兩個提議。說出來,請諸位商量。首先,漢武帝的十一級武功爵,名稱太古,若照搬在今日,將士必有多不解其意者。不知其意,則必以之為怪。以之為怪,則必失其莊嚴。所以,各級爵位的名稱需要改一下。另外,也不要總體地用‘武功爵’這個名稱,……,稱之為‘軍銜’即可。”
“軍銜?”
“便如官、爵之分。百戶、千戶為官,十一等為銜。如此可好?”鄧舍謹慎,若用“武功爵”的名稱,還是有僭越的意思。用“軍銜”來稱之,則便可解釋為是軍制改革。這就完全是軍中事宜,與封爵無關了。
諸人立即明白了鄧舍的心意,都點頭同意。
“其次,不同爵位的相關封賞。民爵,可按秦制。給田、給宅、免其徭役。但是用爵位免罪、以及賜與庶子兩條,我看就免了吧。可在地方上再多給點經濟優待便是。比如,我海東本有制度,家有從軍者,去*店購買物事,可予以優惠。合作社組織春耕,也應以其為主,多給幫助。若得爵位,再多點優惠就行了。
“至於官爵,食邑可以給。最低也不必從三百戶起,三十戶就足夠了,最高不可多過千戶。每戶折錢若干,按月與俸祿一起發放。我記得,前朝宋時,實封的采邑,每戶折錢二十五文。現在戰時,需將士效死,這個數目有點少,如今的錢制,也與宋時多有不同。你們再商議一下,酌情增加吧。如何?”
洪繼勳等沒有異議,應聲接命。
“我便補充這兩條。你們回頭擬個條陳,拿與我看。”鄧舍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忽然想起一事,他本來是想先議論“文武需平”的,但因為鞠勝的打岔,卻把官爵先給議論了,笑道,“說是先議文武需平,鞠大眼,被你這一打岔,卻把官爵給先議了。諸位,咱們言歸正傳。
“‘文武需平’,你們有何看法?”
官爵制度雖然重要,但那是長遠之事。要論眼前,還是‘文武需平’最為重要,牽涉到諸人的切身利益。因此,不但鄧舍感興趣,諸人也是精神一振。洪繼勳道:“既然名之為‘平’。當然應以‘平’為重。何謂‘平’?五五之分,可為平。臣以為,此次封賞,文武各半,是為最好。”
此戰中,文臣的功勞的確不小。有協助武將作戰的、有督運糧草過海的。鄧舍能堅持到察罕撤軍,他們功不可沒。但是,洪繼勳是站在文臣的角度出發的,李和尚等人頓時大為不滿。
畢千牛曾任過鄧舍的親兵隊長,人比較穩重,有不滿,卻不肯先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