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南郊,雁塔寺。
青華話語中的冷意,任誰都能夠聽得出來,無形中這片天地都似乎步入了寒冬臘月,一股股寒風吹起,直接鑽入人心中。
方生不語,看向圓虛圓鏡,身為雁塔寺的主持,他們本來不打算插手的,只因為對方是白馬寺的人,不能讓對方在這雁塔寺內受辱,同時佛門弟子自該相互扶持,再者,鳳幽那邊一口一個“臭和尚”,他也是動了無明之火,所以才下了狠手。
圓虛圓鏡則是目光對視了一眼,最後齊齊凝聚到了那最初六人中為首的那名和尚身上,事件最初便是從他這裡開始的。
再看那名為首的和尚,此刻臉上冷汗連連,雙腿顫抖,隨即咬牙一句,顫聲道:“是妖就該誅!”
此話一出,不說方生剎那點頭,便是圓虛圓鏡也在同一時間點頭,好像一直都是這麼回事。
青華冷笑一聲,這句話說得真是心安啊,世間妖邪,就該誅殺殆盡,以維護世間安寧?
青華的眼中彷彿有一片風霜席捲過去,冷語問道:“何為妖?”
對方還沒有回答,緊接著青華又問一句:“她們兩人怎麼就成了妖?”
何為妖?
千百年來,關於“妖”這一個詞彙,一直爭論不休,一曰豔也,媚也;還曰異也,孽也。“妖”之一詞,既能夠用在人類身上,也能夠用在異類身上,甚至即便是人類看不穿的虛無縹緲之處也能夠用得上。
那麼到底何為妖?可曾有個確切的定論?
方生不語,圓虛圓鏡也不語,此刻他們已經是看得明白,對方這麼有恃無恐地說,那麼恐怕一開始理虧的就是在自己這邊。
佛門這些年廣收門徒,除了招收人類,也容納了一部分異類進入,但這些異類也基本都是山精妖怪、豺狼猛獸之類的,多數歸順之後都成了坐騎,真正修身成佛、菩薩的實在少之又少。相反,更多的異類還是追尋著道門的足跡,尋仙問道,窺探長生秘訣。這一點上,佛門終究比不上道門,大概是因為佛門的底蘊終究比不上道門吧,那份容納之心也就不及道門寬廣了。
而對待異類一事上,佛門卻是比道門要嚴厲許多,比如對於白芷一事上,修習道門神通的國師林逸塵什麼也沒有說,而佛門的人則是一副趕盡殺絕的態度。
而此刻,一眾佛門僧人弟子原先來勢洶洶,卻是在青華一句話之下,沒人能夠說得出話來。誰也沒有說話,包括外圍的信徒香客遊人,也變得鴉雀無聲。
但是總有那麼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僵局,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點顫顫巍巍,道:“她本就是妖孽。”
此話一出,外圍的信徒香客遊人倒是沒有什麼,可是方生、圓虛和圓鏡卻是將頭瞬間就轉向了那人,眼中好似閃耀著刺目的光芒,直接嚇得那人癱坐在了地上。
再看方才說話的那人,可不正是那位最初和鳳幽對上的六個和尚中為首的那一個嗎?剛才他可是還說了“是妖就該誅”呢。
“難道佛門皆是如此認為的嗎?”
青華眼中冰寒愈盛,語氣冰冷徹骨。
對於修道之人來講,不論佛修還是道修,見怪了太多虛妄之事,當知善惡行止,當無人、妖之分,妖不為惡,何以殺之?
隨著青華這句話的出口,整個雁塔寺所在的山峰靜若寒蟬,連一絲聲音都沒有。那些僧人和尚臉色難看,而那些個聽眾則是有些不明所以。
青華的問話雖然簡單,但世間凡人,若不潛心參悟其中道理,若不親身牽涉此中之道,還真沒幾個人能夠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除了眾僧人,偶爾有那麼幾個聽明白的,也都保持了沉默,什麼也沒有說。
於是眾人看到的,就成了青華一個人,彷彿一柄擎天的利劍一般站在那裡,似乎憑藉著一股強大的氣勢,壓得一眾佛門僧眾抬不起頭來。
很多人都聽說過千層闕的事,很多人也知道長安城現在最熱的話題便是那位千層闕的主人。只是,千層闕向來低調,以至於很少人真正見過裡面的人,以至於即便外面圍了一圈人,卻沒人認出青華三人來,自然也就沒有人將三人和千層闕想到一起。
受了青華的血,鳳幽恢復了之前的狀態,靜靜地站在青華的身後。她愣愣地看著身前的青華,眼中閃爍著精光,兩百年多年前,她剛剛見到自家公子的時候,那時候的公子身上也是這股氣勢。
白芷也醒了過來,已經站了起來,隨鳳幽站在一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是身體裡面卻是有股暖流緩緩流淌,格外舒服。佛門的壓制還在,不過卻是已經減弱了很多。自化形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氣勢逼人的自家公子,心中隱隱更加好奇。
便在這時,外圍的人群中走出來兩人,一老一少,老者一身普通的裝束,看著毫不起眼但透著一股出塵之意,徑直站在了青華一側,少者相貌堂堂,卻只是穿著一身隨從的服裝,二話沒說便和鳳幽白芷站在了一起。
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趕到的林逸塵和秦懷玉。
青華施展了咒術瞬間到達場內,才及時救下了鳳幽和白芷,而林逸塵則帶著秦懷玉懸崖邊那塊趕了過來。
既為唐國國師,林逸塵占卜推算之術自然精妙,手指微動,便是知道了場間事件的前因後果,看向了方生,一臉認真道:“方生大師,這次你們確實錯了。你佛門口中的'妖孽',卻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這點我可以作證。”
方生自然認識唐國國師林逸塵,當林逸塵走進來的時候他便是對著林逸塵行了一個佛門禮儀,卻不曾想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樣。
林逸塵的能耐他自然是知道的,作為唐國國師,道法通玄,占卜之術更是精湛,自然不會騙他。
林逸塵的出現倒也算是給了方生一個臺階下,他緩緩走了過來,對著林逸塵行了一個佛禮,然後又對著青華說道:“公子在大殿稍等,我自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若是佛門連是非都不辯了,那麼也就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青華語氣依然冰冷徹骨,不過卻是帶著鳳幽、白芷和秦懷玉向著大殿的方向走了過去,林逸塵也陪著走了過去。
眾僧圍殺鳳幽和白芷這筆賬,今天一定要算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