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其實斐潛對於西域究竟是一十七國,還是三十六國,並沒有多少的興趣,因為或許對於漢武帝來說,西域三十六國便是世界的盡頭,而對於斐潛來說,西域只不過是一箇中轉站。
因此郭圖根本就沒能搞清楚當下轉譯軒的工作重點。
郭圖以為斐潛盯著的是西域,而斐潛早就將眼光放在更遠的地方……
相比較於郭圖的私貨而言,斐潛更關心的是從安息還有大秦而來的一些書籍的轉譯工作。
畢竟這些才是需要斐潛重點關注的的方面,也是成立轉譯軒的主要目的。
人生在世,最怕就是沒有目標。
攀登高峰,還有一個登頂的目標,可是登上山巔的時候,就往往會『小天下』了,然後覺得所有的山峰都不過如此。
結果最後才發現,泰山其實是最矮的,越往西,山峰越高。
直至珠穆朗瑪。
珠穆朗瑪之上,還有太空,深空,宇宙……
正經,只是將孔夫子從聖賢的寶座上拉了下來,而正解……
鄭玄完成的進度不能讓斐潛滿意。
斐潛緩緩的度步,在轉譯軒收集的一系列的西域書卷,羊皮卷,木頭書,石板上面略過。
郭圖屁顛屁顛的,半彎著腰跟在後面,時不時的給斐潛講解一下他為了收集這些東西,花了多少功夫,耗費了多少精力,然後那些番邦胡人又是多麼的不捨,當然最為關鍵的就是表示斐潛在轉譯軒所花費的錢,都是值得的!
也是為了表示郭圖自己在這一段時間的工作,都是卓有成效的!
對於收集這些東西,郭圖完全不明白斐潛的意圖,但是並不妨礙郭圖去執行。
反正花得不是自己的錢。郭圖甚至有些懷疑斐潛是不是有什麼圖謀,亦或是在這些西域文字文稿當中,找到前秦的線索?
亦或是想要引用為其下一階段爭霸的名頭?
斐潛微微點著頭,表面上似乎在聽郭圖的彙報,對其這一段時間收集文獻的辛苦表示肯定,但是實際上斐潛更多的是將心思放在尋找一些相關哲學方面的東西。
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是當東方老子孔子墨子荀子等人百花齊放的時候,在西方也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等……
想要轉譯這些大傢伙的文章難度是很大的。
一方面是書籍難以獲得,另外一方面則是思維模式有所區別。
為什麼斐潛想要先找哲學呢?
因為哲學是抽象的,它不分東方西方,它研究的是世界的本源與真理,而本源是樸素存在的,真理普遍適用的——所以不論東西方,一切智者的智慧活動,最後都會升華為對哲學的追求。
在這個方面上,比較容易達到東西共通。
而像是什麼建築學或是算術之類的東西,不是不重要,而是還要往後面挪動一點,畢竟這些專業性太強的書籍,在大漢當下,甚至在後續的封建王朝之中,很容易就被掃到『奇淫技巧』一類裡面去……
所以只有先解決了思想上的問題,其他的問題也就好辦了。
思想,離不開哲學。
百家爭鳴,老子、孔子、莊子、墨子、荀子、韓非子、鬼谷子等等等等,他們的學說豐富多彩,各不相同,但有一個核心思想是一樣的,這些百家都是在對這個世界本源的表述認識,是對人類的嚴肅剖析,是對生命意義與道德實踐的探索,是最璀璨的東方哲學。
這一點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也帶給華夏一個比較頭疼的問題,就是『唯心』太盛,以至於後世還時不時的會聽到類似於什麼『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等等的名言。
雖然說在諸子百家之時,諸多大家對於唯心和唯物的對立也有一些闡述,但是很遺憾的是,大多數都偏向於唯心。
比如孔子說『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他認為老子那樣的聖賢,都是『生而知之』的,不需要去學習天下的事物,便可以洞悉一切的,但他同時也認為自己沒那麼厲害,還需要學而知之,所以還要對外界事物多聞多思,以免『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可以說他是最矛盾的唯心派。可是後世大部分儒生都在表示,孔老先生您謙虛,您就是啥都懂啥都知道,啥都能指導,啥都是微言大義啊……
孟子更進一步,認為人應該『反求諸己』,即探求自己的內心世界,以擴充原本固有的良知、良能,從而達到『不慮而知、不學而能』的聖賢程度,是最虔誠的唯心。後世跟著孟子走的傢伙看到這,就將書一摔,唉呀媽呀,我還看個屁啊,我的心啥都知道,啥都懂,這我太懂了,至於遇到問題怎麼辦,請去找我的國務卿……
而被孔子推崇的老子,則是主張絕學棄智,用『靜觀、玄覽』的方法,去體驗無形無名的道,以達到與天道同玄的境界,便可『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知天道』了,是最為神秘的唯心派。
至於那位分不清自己是蝴蝶還是莊周的莊周,直接陷入了懷疑論、不可知論,完全否定客觀姓,可謂是最徹底的唯心……
百家有唯物麼?
也有的。
墨子,荀子。
但很遺憾的是,墨子就不用說了,他是被打壓的太重,而荀子的理論又和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相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