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滾沸的開水當頭澆下,只聽有人在自己耳畔“啊”地尖聲大叫不止,聶小鳳驟然睜眼,只見競日山,草原,各大仙獸,日光權杖,統統消失不見,她和羅玄正雙雙跌坐在四季樓廂房內的老舊地毯上,眼前的店小二正提著一隻長嘴茶壺直勾勾地盯著他倆,他雙目圓睜,嘴巴驚成了巨大的井口。
“妖。。。妖獸。。。。有妖獸!!!”店小二一把甩開茶壺,驚慌失措地奔向廂房門口,聶小鳳這才覺得有什麼物事正墊在自己身下撲騰個不停,低頭一看,竟是羅玄的一雙雪白虎翼還未來得及從仙競遊戲中收回去!
她大驚起身,對連滾帶爬的店小二喊道:“我們不是妖怪,這只是。。。”一起身卻愣住了,只見壁上銅鏡中的自己,腦袋上還豎著兩隻白花花的兔耳朵!
羅玄忙起身撤去身上法力,捏一把聶小鳳的耳朵,兔耳頓時消失不見。店小二一路嘶嚎著衝下樓去,殺豬般的叫聲很快驚醒了一整個客棧,樓下熱鬧起來。
羅玄提起店小二落在室中的長嘴茶壺,搖了搖頭,聶小鳳愣了半晌,這才嗔道:“怎麼回事?他怎麼會跑進來?”少頃,氣鼓鼓地補道:“我都快拿到權杖了!”
羅玄將茶壺順手斟了兩杯,走去遞她一杯道:“締造這‘千獸競日’的仙術,五行屬火,絕不可沾染半點水液,方才那小二定是上來給我們斟茶時順道好心,將這競日山當成了盆栽,也一併灌溉了。”
“所以你開始就把那些瓶瓶罐罐挪那麼遠?”聶小鳳忽閃著大眼睛,卻又不服氣地嚷起來:“可我都快碰到權杖了!!”
羅玄移步窗旁向樓下看去,只見商丘的城幹道上已有幾列燈火遠遠向四季樓的方向迅速馳來:“他們把我們當成妖獸了,小鳳,一會兒跟我下樓,不要亂說話。”
聶小鳳緊拽著羅玄的袖擺來到樓下的鎮中廣集上,只見整座四季樓已被搶撤一空,宿客們一聽說有妖獸藏在樓中,紛紛身著小衣褻褲的就從被窩裡爬將出來,四下逃命,這會兒秋寒一吹,一大群人就圍在四季樓外的丈遠處瑟瑟發抖。
眼看荷兵實陣的守城軍已將四季樓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民兵隊且拉來了一輛輛板車,每一車上皆是厚厚實實的黑狗血桶。聶小鳳拉了拉羅玄袖擺,羅玄近前一步,對為首的民兵隊長朗聲抱袖道:
“大家誤會了!我們絕非妖獸,我乃岐黃山妙虛道人門下弟子,這位姑娘是我的師妹。小二剛才撞見的,只是在下略施的道岐仙修之術,逗我師妹解悶而已。”
眾兵一聞,面面相覷,百姓中卻有人高聲道:“胡說!岐黃山乃中原道宗寶地,若說收我們漢人為徒也便罷了,妙虛道人又豈會允你一個蠻夷小子入門?”
羅玄一愣,他倒一時忽略了魄軍的異族容貌,忙道:“我師虛懷若谷,廣容天下,老人家收徒授業從無中原、異邦之分,還望各位商丘百姓高抬貴手,莫要央及無辜。”說罷,他從腰間抽出一本岐黃山道宗輩分錄:“各位可查實,在下姓魄名軍,乃岐黃山魄字輩入門第七子。”
聶小鳳歪著腦袋看了看他,人群見他拿出了輩份錄,一時沸沸揚揚地爭議起來,間中只聽一位中年大嬸的嗓門兒高高亮起:“他倆不是妖啊,我用黑狗血驗過他們的!”
卻立刻又聽人駁道:“黑狗血算得什麼?若是道行高深的妖獸,莫說黑狗血,就是妙虛道人親自來了也未必對付得了!”
“那你就是說我家黑狗血驗妖不正宗了?”大嬸怒氣衝衝,朝著人群中反駁她的一名老頭兒高聲斥道。
“燕娘!不是說你祖傳之方不正宗,只是這兩人身上蹊蹺頗多,大家不可掉以輕心!如今這黃毛小兒說的我們樣樣都不能取證,他們若真是妖,這輩份錄還不手到拈來?我看還是先將他倆逐出城去,以絕後患!他若真是岐黃山門下,想必出了城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那老頭轉向眾人高聲提議,百姓們紛紛應和點頭,“高老頭有理。”“有理。”
“高老兒,你也忒不厚道!你說他們的話不能當真,你又如何證明他倆在說假話?如今城門外距滿了幻影妖,你這當口兒把兩個大活人扔出去,你這是跟妖精結了親家嗎?!”燕大嬸雙手叉腰,氣鼓鼓地當街罵道,眾人一聽也有理,又紛紛議論開去。
“這大嬸,真厲害!”聶小鳳湊在羅玄耳旁小聲道,羅玄連連點頭。
燕大嬸正生氣,忽聽四季樓中發出陣陣轟鳴巨聲,彷彿萬馬奔騰,羅玄與聶小鳳回頭一看,只見四季樓門被突然撞開,從各層樓簷上跳下數不盡的仙山靈獸,麒麟,貔貅,獨角獸,犀牛,巨大的雪蚺也吐著火紅的芯子從四季樓上慢慢滑了下來。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驚恐狂潮,百姓們尖叫著四下逃進屋裡,仙獸們紛紛衝上大街,轉眼便驚散了滿街人群,人間老百姓從沒見過仙獸,一時間商丘城中的哭叫聲此起彼伏,“妖獸!這麼多妖獸啊!!”
聶小鳳看著滿街亂竄的競日山仙獸,嗔目結舌道:“怎麼會這樣?”
羅玄搖頭道:“競日山沾上了不少熱水,仙遊法力須臾被破,它們便也都恢復原形跑出來了。”
聶小鳳當即責怪道:“你怎地也不設個仙局,讓那小二進不來門呀!”
“誰料得今日這麼晚,他們還會好心來送熱茶?我們住過這幾日,夜間可有見誰來招呼過了?”
“。。。。。。”
“他倆是妖!肯定是妖!快射!殺了他們妖法就結束了!”躲在遠處的民兵總教頭一見滿街怪獸亂竄,羅玄和聶小鳳二人卻還杵在街頭不慌不忙地爭吵,忙漲紅了脖子向左右弓箭手下令。
民兵弓箭手們紛紛舉箭向二人當頭射來,羅玄挽起聶小鳳旋身飛上了四季樓最高處的鐘塔,百姓自制的弓箭不夠射程,紛紛墜落下去,地面上的民兵見狀,個個一籌莫展。
卻見鎮中主街上,燕大嬸和高老頭也在一路奔跑爭執,只聽高老頭一手指向鐘塔上的二人,大聲道:“他們都會飛了!還說不是妖?!”
燕大嬸一面敏捷躲避著滿街竄來竄去的仙獸,一面反唇相譏:“會飛的就都是妖?神仙還會飛呢!”
高老頭剛要再駁,突然腳下一袢,撲通摔了個狗啃泥,燕大嬸見狀哈哈大笑:“豬也會啃泥巴,你也會啃泥巴,難道你便是豬了?”
聶小鳳立在鐘塔上,抱著羅玄的胳膊咯咯咯笑個不停。
城頭上的旌旗一陣劇烈搖擺後,猝然停息。
羅玄眉鋒一皺,扭頭遙觀望去,無邊的夜寒從商丘城外沉沉升起。
滿原荒堰哀哀,妖靈攢動,只見城外百丈遠處,嘚嘚的馬蹄聲濺起一地屍骨血泥,馬背上坐著一人,白髮灰袍,手持烏劍,橫穿過整片曠野,向商丘城處遠遠趕來,吞天咽地的遠古黑暗從他身後一傾一傾,鋪卷而至。
“師父!”聶小鳳看清馬背上的人正是軒轅求敗,忙騰空起身欲飛去相迎,半空中被羅玄一把拽住左手,她仙身悠悠飄在四季樓上,滿目不解地回頭看他。
“他不是你師父。”羅玄大力將聶小鳳拽回身邊,沉聲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