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衡說著著一些，莫徵衍回想起來，她曾經說過的一切，都還是這麼真切，那彷彿已經被沉澱，只是聽聞的時候，還是會感到窒悶，揮散不去。他彈去一截菸灰，低聲回道，“這些我都知道。”
“那麼莫叔你又知不知道，我姑姑的事情？”宋連衡突然問道，他提醒了一聲，“不是君姨，是我的小姑姑。”
莫徵衍是不願去打聽那些過往的，只不過有關於宋家也關於到她，她才留意了一些，只聽聞了大概，“知道一些。”
“我的小姑姑，宋玉寧，當年未婚生子，和人私奔，生下了七月。”那曾經是宋家引以為恥的事情，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不許家人提起，更是爺爺臨終時也是最為掛念卻無法釋懷的一劫。
“小姑姑回到宋家的時候，七月已經六歲了。她已經懂事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我的妹妹，另外一個妹妹。”
宋連衡回想起從前，當時他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年紀，那真是遠到飄忽不定的過往，如今再次捕捉到，那個小小六歲的女孩兒，她眼裡透出來的倨傲倔強，以及排斥抗拒。
“你知道我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覺得她像什麼嗎。”宋連衡忽而問道。
莫徵衍不做聲，只是想象著那畫面，不過是女孩兒，該有著怎樣的模樣，那應該是和蘇楠一個樣的，有著柔軟的聲音，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會喊了一聲哥哥。
“刺蝟。”宋連衡卻是吐出這兩個字來，這讓莫徵衍整個人一震！
宋連衡描繪起來，“她就像是一隻不會說話的刺蝟，誰去理她，她都要扎別人，只要不去理她，她又好了。你跟她說話，她也會回答，可以一個字說的，絕對不會兩個字。不過要是給她吃的，她也是會吃的。我當時在想，她是不是這裡有問題。”
宋連衡說著，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那是智力。
“為什麼會這樣。”莫徵衍困惑問道。
“因為我的小姑姑。”宋連衡道。
這一段接著一段的過往相繼而來，就連宋連衡，在回憶的時候都有一絲的停頓，彷彿他並不想去訴說。煙又續了一支，他這才幽幽道，“小姑姑她回到宋家的時候，已經癱瘓了。她從三樓跳下來，當場就摔壞了。再加上她神志不清，所以一直都躺在床上不能動。”
“在七月的小學三年級，小姑姑她去世了。你猜七月怎麼樣，她都沒有哭，家裡人都說她是個怪物。”
“後來一整個暑假她都沒有出過門，直到蘇赫拉著她去周家，她卻一下子就哭了，哭的驚天動地。後來我問周蘇赫，他到底說了什麼。周蘇赫說，他只是對她說，他家裡的書有很多，可以讓她永遠也看不完，再也不用擔心。”
“我後來想，她終究還只是個孩子，所以心裡還是怕的。”宋連衡又是道，“幸虧有蘇赫在，她才不寂寞了。”
那年幼時候，有多麼的脆弱和無助，莫徵衍無法體會，更無法去描繪那場景，只是那煙在指尖停頓了，他窒悶著胸口，還有一絲隱隱鑽心的疼在其中，他的聲音更是低沉，“我真是該好好感謝他，不過，這和成全又有什麼關係。”
“謝謝你的成全，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不會有遺憾。她大概是開不了口的，又要怎麼跟你說呢。”宋連衡微笑著。
莫徵衍並不說話了，但是卻在寂靜中，宋連衡又是道，“你知道小姑姑為什麼會跳樓嗎。”
煙霧嫋嫋中，那時鐘走過了十二點，咚咚的聲音響起，敲擊在心中，而宋連衡的話語更像是世紀末的鳴響在心底盤踞。
“有人闖進了她們住的別墅裡，想要對小姑姑意圖不軌，她當場跳下了樓。”
“七月，她目睹了一切，當時她躲在衣櫃裡。”
“不過，她應該是不記得這些了，因為醫生說她受的刺激太大，忘記了。”
……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沒什麼，好歹我也是叫你一聲莫叔，況且，你也是我的妹夫。”
車子駛出周蘇赫的別館，莫徵衍獨自坐在車後座，他整個人靜的出奇。方才那這一切如潮水湧了來，將他整個人吞沒，他想過一切，卻沒想到過這背後的情節，太多的片段像是電影鏡頭一幕幕切斷定格，那膠捲被拉出的時候，都是帶了褶皺的毛茸邊。
他記起她當時失手捅刀的時候，她為何會如此瘋狂。
他也是記起，前後種種過往，她那柔軟嫵媚的模樣裡，骨子裡透出來的尖銳和頑固。
他更是記起那一天的包廂裡，她最後的話語，她這樣執著的重複著那一句。
我還沒有說完。
你不用再說了！
沒有說完，還沒有說完，她還要說什麼，他沒有聽見。
被他硬生生打斷。
那還沒有說完的話語，他曾離她這麼近，彷彿就在那心尖尖上，從未有過的近。
莫徵衍閉上眼睛，眼前浮現起她燦爛明媚的笑臉。
這一刻，莫徵衍想，他究竟錯過了什麼，錯過了什麼。
那應該是時光，最美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