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縭提著花籃,穿過一片片墓園,走向家族墓地。
她無聲地在每一位親長墓碑前鞠躬,放一支鮮花。
在大伯晏佑玉的墓前,她站了站,深深地鞠了一躬。
最後來到自己父母的墓前。
鞠躬、獻花,站了多時,她似是疲累了,在墓前坐下,一直坐著。
塔塔卿無聲地照著她,她將頭支在膝蓋上,望著西南方。
那大約是清水裡二號的方向。
最後她有點困了,輕輕地合上了眼睛。
“很抱歉,打擾您。”守園機器人撥來視訊,“您需要些什麼嗎?”
“……是的,我需要。”她慢慢抬眸,“……向你作一項申請。你可以過來處理嗎?”
“應您的要求,可以。”守園機器人點頭。
“您要在您的家族墓地裡再豎一塊緬懷碑?”
“是的。”
“為您自己?”
“是的。”
“可是,您沒有必要現在就……”
“我生病了。”緋縭輕聲道。
“哦。”機器人眼中浮起深切的同情,抬手掩嘴。
“我想為自己立一塊緬懷碑,因為以後……我不會再有機會做這件事,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女士,您還有其他的親人嗎?您應該對生活保持信心。”
“沒有。”
機器人掃過緋縭的資料。“女士,這是晏氏家族的永久墓地,您作為晏氏家族在園區登記的唯一在世的後人,您有權在墓地管理上做出安排。應您的請求,可以為您提前立一塊緬懷碑。您想刻些什麼話嗎?”
“我努力了很久……”緋縭仰頭,告訴機器人。
它身後的天空,燦亮燦亮,雲朵是那樣的柔和。
她緩緩地想起久遠之前的某一天,她也來過這裡,彷彿舉目望過天空。那時候她在雲朵背後試圖尋找過什麼,父親的臉龐?
她只記得她看過天空,看過天空裡堆起的雲卷,不記得那寄託在雲背後的哀思有多深了。這件事,像微風一樣拂過她的心間,沒有蕩起漣漪。
創傷從未平復。她需要調動情緒的時候,就會默唸這句話。
她唸了五遍。
真是越來越艱難了,以前她只需念三遍,就能讓心頭有一絲絲悸跳,然後像抽起韁繩一樣,將悸跳一點點傳過胸膛、爬上喉嚨,再扯開頰邊肌肉。
終於,她牽了牽嘴角。就在這個瞬間,一絲靈光稀罕地在她腦海中掠過。
她好像記得這句話,創傷從未平復,應該就是她以前來這裡的時候,心中升騰起來的一句感想。
機器人驚異地鼓出眼睛。
她瞅了瞅它,抬起手,託在下巴口。一股很細的溼意慢慢地滑下她的臉頰,她垂眸,瞧著掌跟處的一點斑痕,輕聲敘述道。
“……才知道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