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大可能藏伏兵?”白立本嚴肅追問。
“一成。”頓了一下後,參軍同樣嚴肅回覆。“一成也無……若有伏兵,必是河南黜龍賊,然河南黜龍賊之前不動,為何今日動?便是、便是如傳聞那般,司馬正去了東都,河南恰好這兩日大動,可他們如何穿過屈突達舊部控制的汲郡西部城池來此埋伏,而使我們一無所知呢?所以,屬下大膽猜測,枉人山必無伏兵!”
“說的好!”白立本一聲大喝。“傳令全軍,壓上去!”
“都過河!”幾乎是同一時刻,整齊的河堤上,劉黑榥回頭相顧,向周圍人下達了軍令。“過河後都聽隊將劉十惡的指揮,李去疾率本隊留下,隨老子壓陣斷後!”
眾騎士聞得劉黑榥親自斷後,各自凜然,全無多餘言語。
倒是劉十惡,身為劉黑榥族弟,算是標準的親信,此番又有軍事任務在身,大概曉得點什麼,不由焦急來問:“頭領,何至於親自斷後?咱們一起先走便是,真要誤了事也不是我們沒有盡力。”
“這是你該說的嗎?”劉黑榥大怒,直接一鞭子抽了過去。“老老實實滾過去,按照我之前吩咐讓兄弟們做好準備!別的不用管!”
劉十惡捱了一鞭子,只能悶頭而走,乃是率先率眾跨入清漳水。
其部多為輕騎,著皮甲居多,但普遍性摻雜護心鏡或鐵盔,至於其中軍官,本該著全套鐵甲,卻意外的都只穿皮甲,似乎某人早就預料或者準備好了應對一些情況。
另一邊,白立本身先士卒,衝鋒在前,細雨中遙遙望見劉字旗幟,並看到一名身披黑色短氅之人率眾往來賓士在大堤之上,手中兵器舞動,淡黑色的弱水真氣隨之濺射四面,如何不曉得是劉黑榥,也是一時大喜。
而劉黑榥看到白字大旗和綻放出來的輝光真氣,自然知道來者是誰,也當場勒馬挺槍,大聲挑戰:“太原賊,可敢單挑?!”
白立本大笑,先是挺槍一揮,號令部隊卸甲追擊,隨即便拍馬迎上,與劉黑榥在河堤上戰作一團。
雙方交手二三十合,黜龍軍已經大部渡河,官軍也已經開始登岸,白立本看對方鎮定自若,更兼修為出眾,不由便起了愛才之心,當即隔槍來問:“劉黑榥,黜龍幫經此一遭,必然萬劫不復,何不投降,來英國公麾下,我自看顧你一二!”
劉黑榥聞言冷笑,反而看了眼河對岸。
果然,彼處的黜龍軍眼見到追兵卸甲追擊,且已經登岸,卻是在劉十惡的指揮下,忽然反撲回來,嘗試用半渡而擊來做應對。
對此,白立本絲毫不在意,反而大笑,劉黑榥看到對方沒有識破,心中大定,二人也隨即戰作一團。
到了這個時候,白立本的副將丁都尉已經抵達了博望山,並佔據了原本屈突達修築的營壘,而很快,這位事實上的副將也接到了留守官道道口部隊的傳訊,乃是曹晨、郝義德兩營果然反撲回來,嘗試拉扯官軍。
丁都尉的反應只有一個,那便是讓哨騎將這個訊息轉達給更西面的白立本,然後便讓全軍稍作歇息起來。
畢竟,到此為止,聯軍並未發覺任何超出預想的黜龍軍部眾,各處優勢也都很明顯,便是有差錯,那也是白立本那邊前線的問題,他只要率兵等在這裡,聽從調遣便是。
在這之前不久,博望山南側偏東三十里,大河畔,澶淵城外,黜龍幫大頭領單通海已經立馬在微微細雨中許久了,他側頭看著部隊湧入這座黜龍幫統治了足足四年的河北大城內,全程一聲不吭。
直到其副將梁嘉定打馬而來:“大哥,城池已經妥當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偏向官軍的人逃出去,畢竟城這麼大……”
“逃出去也來不及,而且也不知道往哪兒找誰去報信。”單通海冷笑一聲,收回目光。“劉黑榥遣來的哨騎說清楚了前面局勢……白立本分兵了,咱們也分兵!讓魯二守城,控制好退路;你們去博望山,吃下那股步兵;只我一營兵去清漳水畔,與劉黑榥一起了結白立本……若是官賊逃竄,務必緊咬不停,保持兵力優勢!若順利殲滅,則分兵來助我!”
梁嘉定怔了一下,立即提醒:“白立本到底是太原四大將之一,大哥和劉黑榥聯手能處置下來嗎?”
“無妨!”單大郎再度看了對方一眼。“白立本我自為之。”
梁嘉定怔了一下,這才無言。
雨水不急不緩,慢慢浸潤著春日地面,沿途田野,便是因為此戰拋荒的地方也多有野苗生長,翠綠一片。而很快,博望山上的人便察覺了新的軍情。
“兩千甲騎?”博望山上,丁都尉一時發懵。“你確定是甲騎?!”
“是……也不敢說確定,現在有了些雨水,不像之前清楚了,只是靠近時看到的多是甲騎,許是撞到了軍官們彙集一起也說不定。”哨騎滿頭都是水,卻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但方向是準的,從東南面來,沒有直接衝著我們來,反而指向了清漳水岸邊!”
“這就是了。”丁都尉鬆了口氣。“應該還是曹晨或者郝義德來了,分出一營,拼了命的繞過了當道的營壘,過來救劉黑榥……這應該是大好事!但需要白將軍下令!但似乎也來不及通知吧?”
“是……是!”哨騎硬著頭皮來答,卻又忍不住來問。“騎兵太快了,便是咱們再去通知,怕是也差不了片刻。”
丁都尉沉默了下來,然後扶刀踱步轉向了柵欄,居高臨下的看向了有些迷濛的雨霧中,雨水其實不大,近處的視野也還是很清楚,光線也充足,但因為半個下午的雨水,多少起了水汽,使得遠處田野看起來似乎多了一層霧氣,綠色、灰色都攪成了一團。
丁都尉身後,這數千步卒裡的軍官,配屬過來的參軍、文書,包括剛剛抵達的信使、哨騎,全都緊張看向這位臨汾郡都尉,等著對方下令,但也都有自己的考量,準備適時進言。
“諸位,情勢擺在這裡,我以為不能等白將軍的軍令,因為萬一賊軍兩面夾擊而白將軍支撐不住的話,那可就是真的被人虎口拔了牙,我們作為下屬便是全程遵照軍令,且保全了部隊,那也是要吃罪的。”丁都尉思索片刻,忽然回頭,卻是下了決斷。“反過來說,此時不再休息,全軍出動,往西面河畔匯合白將軍,雖然違背了軍令,卻不會出大岔子,反而能協助白將軍吃下這一營援軍。”
眾人紛紛附和,個個贊同,儼然是一般心思。
沒人樂意繼續冒雨行軍,更沒人樂意拼命作戰,甚至說大了點,原本就沒人願意來河北的,又不能佔地盤、升官,去關西跟巫族人拼命都更樂意一點。但問題在於,真要是白立本那裡出了什麼岔子,大家身為英國公整合的晉地主力兵馬,可就真的無法交代了……白立本就是他們要負責的正主!
所以,便是沒功勞,也該去的。
上下既意見一致,便立即行動,乃是扔下剛剛進駐的博望山大寨,集合全部兵馬,一頭扎入西面雨水中,直往清漳水戰場上而去。
同時,不忘往各處派出信使、哨騎,確保資訊在儘可能的傳播流暢。
當然,現在的問題的是,雙方大部分兵力都已經彙集到了汲郡東南部這個三角區域裡,相互間隔又很緊張,接下來發生什麼,恐怕哨騎也就是個說話的作用了。
果然,離開博望山向西行進不過兩刻鐘,丁都尉接到了又一個軍情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