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達連連頷首,跟來的白有賓與虞常南也沒有駁斥的意思……與司馬兄弟是死是活,被誰處置,如何處置相比,他們現在其實更怕司馬兄弟死的不明不白,那可真是。
一夜之間,城內雖然騷動,但卻始終沒有突圍、逃散之意,尤其是張行在牛方盛身上綁了一封勸降信送進去後,就更是安靜了下來。
相對應的,城外就混亂和繁瑣了許多,張行幾乎是每兩刻鐘就要接到一份報告:
有的是南線戰況的,什麼抓住何稀了,李定、徐師仁聯手為何稀求情了;什麼莽金剛處戰事不利,且戰且退,結果天一黑被張虔達和李安遠反向脫離戰鬥逃了;什麼被俘虜的禁軍太多,塞滿了周遭幾個村莊,後勤壓力驟增之外可能要留下不少看管人員。
有的是渦河東面的情報,什麼馮無佚撞上了牛河跟太后、小皇帝,聽說了張行釋出大魏除名的佈告,據說是當場在泥地裡抱頭痛哭一場;什麼趙行密受不了跟一群大魏忠臣或者同情者整日擠在一起,請求謁見張首席,說願意提供軍情,協助作戰;什麼全軍出動的淮右盟在渙水西岸截住了魚皆羅的大軍,正在激戰……
甚至有一個報告說,幫裡一支去聯絡淮右盟的巡騎,居然在路上遇到了神仙。
除此之外,不停有河東部隊陸續趕來,因為冰橋融化,過河變得艱難,使得部隊零散起來,也是個麻煩事。
倒是北面和西面,一直缺乏報告,這倒也是尋常,因為一來,張行剛剛挪到此處,哨騎還沒有集中,沒有撒開,只是靠牛達派遣的軍事偵查部隊來探聽訊息;二來,這兩處地方除了吐萬長論的部隊方位需要注意,理論上也沒有別的計較。
天亮以後,太陽出來了,但還是有些雲層,似乎還要反覆數日,經歷幾場間歇性雨水,才能真正的讓淮西地區脫離梅雨季節。
而就這個陽光燦爛的上午,牛達將好不容易睡了一會的張行叫了起來,並向對方彙報了一個緊急情況。
“北面禁軍的援軍?”醒來的張行似乎並不詫異,只還是躺在那兩條條凳並做的榻上。“吐萬長論來了?”
“來了,但不止是他。”牛達表情嚴肅。
張行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不止是他是什麼意思?”
“淮陽郡的兵馬也來了。”牛達依舊嚴肅。“趙佗那廝反了。”
“趙佗算個什麼反?”張行愣了一下,明顯不以為然。“哨騎有限,只偵查到趙佗跟吐萬長論的聯軍,沒往後走?”
“是。”牛達心裡一驚。
而昨夜就在這附近對付的文書新首領虞常南本想說些什麼,聽到這裡,也閉上了嘴。
張行嘆了口氣,終於站起身來,但起身後形容姿態卻顯得格外輕鬆,乃是以手搭棚,抬頭看了看太陽,又環顧四面,只見城牆上乾溼陰陽分明,不遠處渦水渾濁不堪,南流不止,周圍營地則雜亂無章,連柵欄都沒有,遑論營房,部隊疲敝明顯,早餐是有的,但也是相互勻著吃乾糧,只用頭盔喝澄下來的河水。
這些其實都沒什麼。
因為這裡六七個營裡的部隊幾乎全是長途奔襲,而且一半是渡河而來,一半是經過苦戰的,算是情有可原。更重要的是敵軍主力已經大敗,被包圍的城上,部隊明顯人心惶惶,城中將領更是完全頹喪。
所謂大局已定之下,這些都無所謂的。
隨著張行醒來,並四處張望,軍中將領也彙集起來,牛達、伍驚風、王厚、李子達、夏侯寧遠、諸葛德威、張道先、蘇靖方,包括白有賓、虞常南等人,除了一個在城南死死看住城池的伍常在沒來,基本上全到了。
張行環顧四面,神態儼然輕鬆,卻又忽然發問:“天亮前李定是不是來信說今日上午能大約打掃完戰場,陸續分兵支援包括此間的各路?”
“是。”回答的是蘇靖方,他是昨晚跟著張行來的那個營,而後者也一直在他營中歇息。
“你們河東來的幾個營是不是因為河冰化了,只能分頭渡河,部隊分散,到現在各營都缺員嚴重?”張行繼續來問。
“我估計中午之前能到八成,晚上就能集合的差不多了。”伍驚風趕緊解釋。
張行點頭,沒有繼續來問,只是嘴角翹,微微笑了起來。
在場除了牛達和剛剛聽到的蘇靖方、虞常南,都不明所以,但前三者都已經心裡緊張起來。
而張行繼續環顧四面,笑意也越來越明顯,最終居然笑出了聲。這還不算,其人繼續來笑,仰頭大笑,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表情越生動,甚至隱約笑出了眼淚,到了最後,乾脆有真氣放出,幾乎震動了半個營地,引得無數黜龍軍軍士抬頭來看。
說真的,見此情狀,還真有人覺得張首席是見到大局已定,在這裡享受勝利的喜悅與感激的淚水呢,但也有人……不是牛達和虞常南這個知情人……反而心裡發毛起來。
虞常南更是再度不安起來。
反倒是牛達,大概是對張行比較熟悉,此時居然有些石頭落地的感覺,因為他突然覺得,一直在此戰中……甚至是之前許久時間內,保持某種從容甚至是模糊狀態的張首席,似乎又活了過來,變成了當年的那個生動的張三哥。
而若如此,局勢如何,也都無所謂了。
張行笑完,回頭看向眾人,喘了口氣,揮手揚聲來告:“諸位,如我所料不差,司馬二郎已經來了,前鋒兩萬說到就到,咱們是不是得……嗯……得擺好桌子再請客?”
牛達面露喜色,虞常南面色如常,其餘諸將,幾乎人人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