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鄉縣賀石橋鎮,毗鄰益陽縣,距離常德府也不遠,選定中輻射荊湖兩路的煤電聯合體就位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
至少在十三世紀,荊湖南路除了湘水沿岸,偏遠地區還是漢夷雜居或是夷人居多,山賊土匪也不在少數,不過很少會侵入到潭州這個路治來,因此,在離州城僅僅一百五十餘里的地方,聚集了數千賊人,便是一件極不尋常的事情。
“聽我號令,開槍。”
“噼噼啪啪”的聲音次第響起,發號的老卒不滿地搖搖頭,僅憑聲音就能聽出射擊的效果很不好,一般來說,這種槍一齊打出去,會發出爆竹般的響聲,間隔越明齊射的效果越好,不過想到操作者並不是日日都要艱苦訓練的正規軍士,而是接觸火槍才個把月、多數都沒有開過幾槍的百姓,到嘴的髒話便沒能罵出口,裡頭還有不少女娃娃呢。
“卸下槍,開啟藥室,清理一遍,拿出火藥卷,撕開一個口子,慢慢倒時去,關上藥室,拿出鐵彈,從槍口塞進去,拿出捅條,用力捅到底,壓瓷實了,不要著急,一步一步做。”
管道昇緊張得無以復加,外面的賊人凶神惡爭煞般越衝越的近,近得能看清臉上的表情,近得能看清手上的明晃晃的刀子。
方才聽到號令,她閉著眼睛扣下扳機,只覺得一股大力狠狠撞在肩頭,槍口猛地朝上一跳,如果不是擱在屋脊上,只怕已經脫手而出了,饒是如此,反衝力也讓她忍不住想要叫出來,至於打到了什麼,只有天知道。
“開啟藥室,清理,關閉藥室,不對,拿出火藥卷,撕開口子......”
這口子要如何撕開?管道昇一時竟然忘了,邊上的桃兒拍拍她,將那個透明卷兒放到嘴邊,做了一個撕咬的動作,她才恍然大悟。
接下來,兩人互相演示,總算是將槍彈重新裝好,再一次架在屋脊上,閉上一隻眼睛,默唸著射擊要領,準確外面的身影。
排槍響起的時候,反應快的賊人全都趴在了地上,仍是有大部分人直著身子向前衝,一下子倒下好些個,抱著手臂、腿或是胸在地上打著滾兒,看著著便讓人心驚,一個頭目模樣的賊人揮刀砍在一個受傷賊人的脖子上,將他的慘叫聲打斷。
“鎮子裡沒有幾個軍士,打進去便有重賞,後退者,大當家輕饒不得,火槍也不過一條命,有什麼了不得的,大夥兒併肩子上啊。”
沒了退路,這些賊人一發狠,呦呦叫著往上衝,首先擋住他們去路的便是那道濠溝,寬兩步深一步左右,防人也防野獸,可裡面既沒有灌水也沒有裝上倒刺,賊人只需要下到溝裡再爬上去就行了,只是連綿不絕的槍聲讓他們的行動變得困難,此時鎮子裡的街道上堆滿了沙壘,無數民夫握著手中的鋼鍬躲在後頭,等著賊人衝進來的一刻。
越過濠溝,槍聲越發緊促起來,只是準頭依舊不行,大部分槍彈都從頭頂飛過,或是打在腳下的泥土中,讓這些刀頭上舔血的匪人看出了端倪,使槍者一定是新手。
賊人馬上興奮起來,此時他們距離鎮子已經不足五十步遠,前面連柵欄都沒有,只有一道單薄的網子。
“衝過去,重重有賞。”
幾個頭目大聲煽動下,賊人一群群從溝裡爬起來,衝向前方的鐵絲網,原以為隨便一推就倒了,沒曾想,這些鐵絲網掛在兩步一根鐵柱子上,異常堅韌不說,上面還帶著倒刺,輕易就能刺穿這些沒有披甲的賊人身上的破衣,被刺得鮮血淋淋的賊人大喊著跳腳不止,還要躲避從屋頂射出來的火槍,一時間亂成了一團。
三十步開外的一間屋子裡,葉珺隔著窗子觀察外頭的動靜,兩個機宜司的人端槍謹立,隨時做出射擊的動作,她的一個學子半蹲於地,長長的膠皮電線從外頭接進來,大功率發電機已經準備好,為了提升功率,整整十二臺並在一起,由鎮子裡的變電站統一排程。
“匠師,好了麼?”
學子的緊張也影響到了她,畢竟這是違反電工操作守則的非常規行為,要說不緊張是假的,可是一想到鎮子裡那麼多民夫還有同僚和姐妹,葉珺咬著下唇發出一個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
“準備,依次啟動。”
學子深吸了一口氣,按下發電機上面的啟動鍵,早就上滿油的發電機機體猛地一跳,發出“突突突突”的聲音,一股肉眼不可見的電流被注入電線中,一瞬間透過變壓器傳輸到電線的另一頭,正在攀爬鐵絲網的賊人只覺得雙手一震,一股不受控制不住的痙攣讓他們縮回手,像是被人在心口上狠狠紮了一下。
稍稍遲疑的賊人面對身後的刀子,只能再一次伸出手去,這一回就沒那麼幸運了,雙手像是被粘在了上頭,整個身體一下子繃得筆直,腦子裡一瞬間變得空白,所有的器官都失去了控制,只能張著嘴發出奇怪的“嗬嗬”聲。
那些大大小小的頭目不知究竟,有的上前去拉人、有的去拍打、更有甚者,拿刀就向鐵絲網砍去,濺起一陣藍色的火花,而握刀者本身卻和那些粘在鐵絲網上的人一樣,再也動彈不得。
“噼啪”
電閘不住地跳動著火花,一臺臺的發電機依次啟動,鐵絲網上的電壓不斷升高,一種難以名狀的慘像就這麼突兀地出現所有人的眼中。
那些無法動彈的身體慢慢變得焦黑,毛髮根根豎起,面板變得越來越深,黑煙從他們身上冒出,一股燒灼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被風一吹,落到每個人的眼耳口鼻中。
槍聲停了、吶喊聲停了、就連民夫們的議論聲也消失了,戰場的上空出現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妖......妖法!”
首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那些沒有衝到鐵絲網前的賊人,他們距離得近,看得真切,原本好生生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變得面目可怖,連叫聲都發不出來,那些試圖營救的,無一例外全中了招,他們分明又不是中了槍,這不是妖法又是什麼?如果說火槍還能理解,這種情形,便徹底擊垮了他們的鬥志,活下來的賊人死命般地往回跑,根本不管當家們的威脅。
當然了,那些騎馬的當家們也不例外,甚至比他們跑得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