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王勁威一愣,卻見柳伶薇已趴在桌上睡著了,江笑書輕撫著她的背,對自己做了個口型:
“下樓去說。”三人悄然離房,掩上門時,柳伶薇呢喃說著夢話:
“你們兩個壞東西,等我學成了功夫,少不了給你們一頓胖揍……”樓下,江盛王三人就坐,相顧無言,沉默良久。
“你們當然知道我是騙她的。”江笑書看看二人:
“我在天絕門裡是個閒人,受得管束自然少,可你們看看李光昴那副德性就知道,天星閣肯定把所有寶全押在她身上了,她倒時別說溜出來玩兒,只怕洗個澡都得向師父打報告……”盛於燼接話:
“沒有幾年的苦功是出不了師的,十天半個月……那是騙人的瞎話。”
“是啊,我又撒謊了,可我也沒法子啊,總不能讓她帶著氣去拜師吧?”江笑書嘆道:
“給她留個念想,等她真待上一年半載反應過來,至少心裡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受吧。”王勁威情緒十分低落:
“我會永遠記得柳小姐的恩情,在巴郡時,為了我這麼一個膽小懦弱又逆來順受的人,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和我爹據理力爭,寸步不讓,若不是她,我只怕現在還在打鐵呢……”江笑書提起酒葫蘆飲了一口:
“他孃的,她在錦官城求我帶她上路的模樣,我還覺得只是昨天的事呢,當時還總嫌她麻煩……想不到經歷了這樣許多,她真的找著師父了,我倒覺得,誒!我可不是難受啊,只是沒人在耳邊嘰嘰喳喳了,怪,怪不習慣的……罷罷罷,她去拜她的師,咱們就在江湖上飄著,當個孤魂野鬼得了。”雖然他開著玩笑,語氣也頗為輕快,可其中的蕭索之意,拿再多的酒也鎮不下去。
盛於燼無言,心中思緒萬千——她像一隻輕快明麗的燕兒,羽翼一動,便吹來了整個春天:
“盛……誒,我可以直接叫你盛於燼麼?多謝你救了我們。”……全身上下沾滿煤灰的她,氣呼呼地舉起拳頭:
“喂!你幹嘛不提醒我?害我頂著這個鬼樣子走了一路?”……廚王比賽,王勁威奪魁,她歡呼雀躍,撲到我懷中:
“盛於燼盛於燼,你看到沒有,這也有咱們的功勞呢!你開心麼?”……喝過biang當酒,她醉得不省人事,躺在我身上,還嫌棄地推我腦袋,杏眼中滿是惱意:
“好硌的枕頭,去去去……”……在誤以為她被姦汙時,我心中的那陣滔天的憤怒——
“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要砍了你!”……聽說我發怒的原因後,她那莫名的沉默,還有江笑書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鬨:
“喲!柳大小姐,你臉紅啦?”……淤泥酒罈,那座要人命的陷阱,我救了她後,明明已沉入了底部。
可為什麼,那聲撕心裂肺的悲號似乎近在咫尺?為什麼在瀕臨死亡之時,我真的感覺碰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滴充滿著悲傷與虔誠的淚。……
“我頭髮被扯下來好多……柳伶薇,你扎頭髮的水平好差。”她當時氣得哇哇大叫,不是被攔著,非衝上來把我頭髮全揪光。
從那天開始,我便再也沒有換過別的髮飾。……苗王墓內,好戲唱完,曲終人散。
赤明全力施為的一記
“昂霄聳壑”,足以要了任何人的命,她擊殺赤明後,面對我的
“遺體”,朝自己毫不猶豫地扣下弩箭扳機:
“我說了,我永遠不後悔。”……我讀書不多,她教我念詩,第一首是《摸魚兒.雁丘詞》:
“問世間,情為何物……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背對了麼?”
“你,你是背給我聽?什麼意思?”她那時的眼神怪怪的,格狗日勒,硬是搞求不懂。
……苗寨,中秋跳月,我被她稀裡糊塗拉過去,跳了半天才知道那是定情舞。
“都怪你!”她好生氣地大聲罵我,可我那時光顧著看她酒窩了,沒怎麼注意到她說了什麼。
慢著,人生氣的時候怎麼會有酒窩?……頭頂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正是李光昴,他靜靜望著腳下,若有所思。
大堂內,盛於燼低頭沉默,一旁的江笑書晃晃空酒壺,把桌子拍得砰砰作響:
“小二,給我打酒!”酒很快打來了,一口氣被江笑書喝了個精光,他盯著酒杯,喃喃自語: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去你孃的,人家是去東邊兒,寫個詩都寫不明白!”隨後,他突然沒來由的哈哈大笑,聲音直震屋瓦,驚起不少棲息的烏鴉,鴉群呼啦啦飛起,影子掠過月亮,最後鑽入黑暗之中。
江笑書伏在桌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眼淚都要出來了。王勁威望著江笑書這幅痴狂模樣,嘆了口氣,伸手拿了一塊兒剛做好的酸蘿蔔。
蘿蔔入口,王勁威卻愣住了。怎麼是苦的?配料原料做法都沒有問題的東西,若能吃出苦味,多半是人出了問題。
盛於燼霍然起身:
“我去練刀。”隨後便一頭扎入黑暗之中。大堂內,江笑書的笑聲如同被扼住喉嚨般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