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21 大俗人
林盈如喜歡敦煌飛天畫。
敦煌飛天用絢爛的色彩重暈為底, 以秀氣流暢的線條勾畫飄逸翻卷的彩帶和瀟灑輕盈的人物。她一眼就被吸引住了,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這個渾濁的世界找到了出口。
光是看出版社印刷的畫集還不夠看,林盈如開始頻繁地飛往敦煌, 在壁畫前臨摹學習,每每那個時候, 她好像仙俠小說中
的修士, 偶然間遇到了下凡的仙人,於是‘仙人撫我頂, 結發授長生’。
可是修士有寧靜的閉關之所,她沒有,來參觀壁畫的遊客素質參差不齊,他們在裡面大喊大叫,還會偷偷用閃光燈拍攝,林盈如每次都會出面制止他們, 但對於那些毫無靈氣、無法欣賞到壁畫萬分之一美、只把壁畫當作朋友圈裝飾工具或者人設單品的遊客,林盈如就沒有辦法了。
她厭惡他們, 看不起他們, 卻無法阻止這些渾濁的靈魂淩駕在輕盈的壁畫上。
她彷彿看到壁畫在慢慢地死去, 而人類還在傲慢地大笑。
陳女士看到了林盈如的痛苦, 她是一個經歷過風霜的智者,失去了憤世嫉俗的沖動, 有的只有人生的智慧。
她鼓勵林盈如去學巖彩畫,把巖彩畫發揚光大,因為只有不停地吸引人來看巖彩畫, 愛上巖彩畫,敦煌壁畫就會多一分被人讀懂喜歡的可能,它的靈魂才會被挽救。
林盈如被說動了, 她和陳女士簽下了代理約,陳女士滿意地收起合同,和她感慨:“要是我的兒子能像你那麼懂事就好了。”
林盈如聽到郎懷璋的名字,第一時間想起的卻不是他的容貌或者聲音,而是他觸筆的輕盈細膩,將大塊的黑墨塗抹得靈動萬分,林盈如在看他的畫時,總感覺她的呼吸也隨著畫作的鋪展一停一行。
他那樣的人,自然有資格清高。
讓藝術家捏著鼻子游走在名利場,明明是時代的過錯,又怎麼能反過去怪罪藝術家的不通人情世故?
林盈如一直覺得自己是懂郎懷璋的那一個,她理解俗世帶給他的痛苦,也願意做他和俗世之間的那道潤滑油。
她只希望他可以永遠地輕盈著。
然而,事實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郎懷璋竟然找了這樣一個女朋友。
不是畫家,不是鑒賞家,就連收藏家都不是。
輕盈的靈魂墜地,主動染上了渾濁,這種事讓林盈如怎麼都想不明白。
她日思夜寐,終究是沒忍住,向郎懷璋試探女朋友的身份,也不知道郎懷璋是嫌這樣的女朋友拿不出手還是怎麼的,一直不肯透露簡漁的姓名和身份。
這樣一來,林盈如就更想不通了,既然郎懷璋不喜歡簡漁,那又何必跟她在一起呢。
好奇心,還有一點不甘心驅使林盈如瞞著郎懷璋,去他的大學打聽到了簡漁。
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簡漁。
貝雷帽壓著微卷的栗子色長發,面板很白,在陽光下潤出脂玉一樣的光澤,彎長的細眉下是長簇的睫毛,密密地壓進雙眼皮的褶痕中,眨眼間,一雙俏麗的狐貍眼如風過清泉般波光粼粼。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椅上等人,露肩的紅色法式長裙貼著曲線流暢地洩到纖細的踝骨。
即使林盈如帶著刻薄的目光去挑剔簡漁,都得承認她就是世俗意義上的美人。
可是,符合俗世的標準又能代表什麼?明明郎懷璋和她一樣,都很討厭這個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