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節掙扎著從地板上爬起來,用冰冷的石牆支撐著他受傷的身體。每做一個動作,破碎的骨頭就會互相碰撞,捕鼠人發出痛苦的呻,吟。透過一種似乎使他的靈魂都感到痛苦的意志力,莫節強迫自己與霍誠的目光相遇,並向他的折磨者講話。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他閉上眼睛,鼓起最後一點勇氣,強壓住顫抖的聲音。“酒館,怎麼……”
“整個酒館都被隔離了,”霍誠說,他的聲音像刀一樣鋒利。“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一聲殘酷的冷笑勾起了他的嘴唇。“瘟疫,你知道的。這個地方充滿了生機。至少現在是這樣。”
莫節背靠在牆上,乾巴巴的抽泣折磨著他的身體,他那破碎的身體起伏著。“君玲,”他痛苦地說道。在他的腦海裡,他可以想象她獨自一人躲在酒館的某個角落裡,身上長滿了瘟疫帶來的黑色膿包。
霍誠從門口走了進來,開始在小牢房裡踱來踱去。“啊,是的,你的姑娘。你已經提過她幾次了,她一定和你很親近。”霍誠低頭盯著莫節,爬行動物般的眼睛裡閃著威脅的光芒。“也許我該把她叫來談談。就一小段時間。我覺得沒有女人能和你一樣有毅力,莫節。或者擁有和你一樣固執的忍耐力。”
莫節搖了搖頭。這種威脅已經說過那麼多次了,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霍誠經常使用這種特殊的說服方法。如果他真想堅持到底,他早就這麼做了。他沒能讓莫節相信酒館真的被瘟疫所困擾。他知道就連霍誠也沒有傲慢到敢於面對黑死病。
“你想讓我告訴你你想聽的話嗎?”莫節說。“還是你想知道真相?”
霍誠停止了踱步。他不悅的笑容擴散開來。“實話。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關於你那個外邦朋友和其他人的真相。他們在哪裡?他們知道什麼?他們打算做什麼?”霍誠的聲音低了下來,變成了惡魔的低語。
“你知道,那個外邦人是個騎士。一個來自蘭德領的難民。其他的人可能也都是。皇帝陛下懸賞捉拿所有的蘭德人。他們是叛徒,每個人都有責任把他們交給皇帝。”霍誠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更友好一些。“如果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兒,我就跟你分賞金。”
囚犯唯一的回答是一聲痛苦的咳嗽,勉強笑了出來。霍誠沒有理會這個手勢,繼續踱步。“那麼,我們就忘了那些賤民吧。跟我說說你抓到的老鼠。為什麼那些學者對此如此感興趣?他們怎麼跟你說的?”
莫節又試著笑了。這一連串的問題已經持續了兩個星期,總是帶著同樣的緊迫感。比他否認認識亂黨更讓霍誠惱火的是,他堅持說自己對巨鼠一無所知。他不相信莫節的故事,他說那些學者對老鼠並不是特別感興趣,而是對這種生物的存在會給他們作為學者的聲譽和他們關於生命結構的理論帶來恥辱。至於他們給他提供的任何特殊資訊,每個學者都堅持認為這件事是不可能的,後來又試圖證明自己的立場,聲稱莫節抓到的巨鼠只是一個偶然的怪物。
“我已經厭倦了問這個問題,”霍誠說著,停了下來,用他那冷冽的眼睛盯著莫節。“你知道什麼?你和他們有什麼計劃?還有誰參與其中?”霍誠密切地注視著莫節,尋找他的俘虜會說話的任何跡象。但莫節只是抬頭盯著他,帶著一種理智的人對瘋子的恐懼和憎惡混合的感覺。
“很好,”霍誠說。“我警告過你這是最後一次了。”說完他大步穿過牢房,不是朝門走去,而是朝房間盡頭光禿禿的牆壁走去。“我本想饒了你的。你現在不相信,但我一直在努力幫你。”霍誠眼睛裡的冷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顫抖的恐懼。他戴著手套的手伸向牆角,手指擦著石頭。他的全身開始顫抖,他猶豫了,迅速把手從牆上抽離,轉向莫節。
“告訴我,趁還來得及!”霍誠問道。“絞刑,絞刑架,無論我們對你做什麼,都比不上你不說話所帶來的後果!”霍誠拽出一隻手套。莫節看到霍誠的手,厭惡地後退了幾步。它又瘦又多毛,長滿了骨結節,與其說是人的手,不如說是某種可怕野獸的爪子。儘管親眼所見,莫節還是過了一會兒才接受了這個可怕的事實。霍誠是個變種人!
“它們不漂亮,是嗎?”霍誠問道。“我被感染了,在一次消滅變種人的行動中。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的狀況,否則我會被燒死。”他驚恐地望著牢房後面那堵空白的牆。“但還是有人學會了,沉默的代價是服務。”霍誠瘦削的臉因絕望而漲得通紅。“說話,莫節!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有比死更糟糕的事!”
捕鼠人身體前傾,強迫自己的眼睛與霍誠的眼睛對視。“你想要真相,還是隻是你想聽的?”
霍誠沮喪地咆哮著,轉過身去,把手套拽回到手上。“那就這樣吧!”他叫道,躡手躡腳地走回牆邊。“願諸神憐憫你。”他說著,用手指按著一個隱藏的鉤子。牆在向內旋轉時顫抖著,退回到哈欠連天的黑暗中。一股難聞的、有毒的氣味飄進了牢房,一股邪惡的動物氣味讓莫節身上的每一根頭髮都豎起來了。捕鼠人痛苦地掙扎著離開了秘密通道。
霍誠轉身離開,背對著隧道。他的唇邊發出一陣瘋狂的傻笑,只有竭盡全力才能使笑聲停下來。霍誠鎮定下來後,最後憐憫地看了莫節一眼。“原諒我,”他低聲說。
莫節沒有聽到霍誠的聲音。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隧道和黑暗深處發生的事情上。明亮的紅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鬼鬼祟祟的沙沙聲和嘰嘰喳喳聲,這對捕鼠人來說是熟悉得可怕的。
隨著眼睛和聲音越來越近,他的身體開始顫抖,隧道里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身影。他尖叫起來,閃爍的燈光顯示出齧齒動物的形狀,爪子緊緊抓住,尖牙閃閃發光。他還在尖叫,突然兩隻手似的爪子抓住他,把他拖進了隧道。
霍誠轉過身去,沒有去看他的主人把莫節拖走的一幕。他心裡感到十分的難受,胃裡噁心得翻騰。要是有別的辦法就好了——可是他的主人們不耐煩了,他別無選擇。沒有人應該承受他對莫節所做的事。沒有人活該成為那些傢伙的俘虜。
隱藏的門滑動關閉的聲音告訴霍誠一切都結束了。直到這時,他才轉過身來,仔細檢查了一下牢房,以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莫節的失蹤幾乎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許多農民在嚴刑拷打之下消失了。沒有屍體,貴族們很難要求賠償。
霍誠準備離開牢房時,一陣瘋狂的傻笑又回到了他的口中。過了一段時間,他才鎮定下來,恢復了以往冷酷無情的守夜人的形象。
“老鼠抓住了捕鼠人,”霍誠笑著說。笑聲中沒有任何樂趣,只有一個背叛自己種族的人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