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新式的四輪馬車停在齊國公府門前,五個荷槍實彈的衛兵從車上躍下,開啟後車門從裡面拖出一個沉重的箱子,騎馬與馬車同來的是德高望重的前福寧鎮副將鮑博文,他下馬後一手持著馬鞭,邁開流星大步走向齊國公府。
門兩側的衛兵立並腳正向鮑博文行持槍禮,後者用馬鞭隨意地還了一禮,毫不停留地走進大門,士兵們吃力地一起抬著那箱子跟在鮑博文身後,一雙雙馬靴沉重地踏在光滑的石地板上,在靜謐的公府長廊上久久地迴響著——鮑博文不得不說,齊國公搞得這種派頭也很符合他的口味。
走進齊國公的辦公室,幾個士兵把箱子放在地面上就退下了,鮑博文注意到齊國公把一張湖廣的地圖攤在桌面上,就關心地問道:“大人,湖廣有什麼訊息傳來了麼?”
“李定國和餘深河發動反擊了。”
“李定國?”
“是啊,第三軍疏忽了,他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晉軍已經入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損失很大麼?”鮑博文嚇了一跳,之前南明對湖廣缺乏關注,這主要是因為進展太順利了,在南明的計劃裡需要半年到九個月才能奪取湖南,結果事實上只用了不到一個月餘深河就被擊退到長江北面去了。與湖廣相反,南京方面的順軍抵抗得非常頑強,直到現在安慶、廬州等重要城市依舊在順軍手中,所以南明的增援和注意力也一直集中在東線。
“損失還不清楚,不過我想不會很大,之前第三軍覺得餘深河毫無還手之力,沿著長江疲於奔命所以完全沒有做好防禦準備,”李定國的隱蔽行軍相當成功,黃石不知道他把晉軍精銳是化妝成百姓還是地方軍,總之大部分都避開了南明情報系統的耳目,之前報告中只稱可能有兩三千沒有什麼戰鬥力的晉軍奔赴湖廣增援:“李定國看起來也沒有在太原過年,親自趕來了,第三軍的兵力過於分散……”
說道這裡黃石沒有繼續,這次李定國的突擊並沒有採用一點突破或是強攻某個重要城市,而是採用多點突擊,在幾百裡的戰場上全面穿插突進,顯然是有意製造混亂。如果防守方應對得到,這樣分散兵力當然會自討苦吃,不過看起來李定國對他自己的指揮能力很有信心,刻意把戰事引向混戰局面。
鮑博文也明白以三萬兵力在湖廣前線確實過於單薄,軍隊又鋪開一直處於進攻位置,現在被李定國迎頭敲了悶棍後,估計正忙著後撤以收攏部隊。
“希望第三軍立刻反應過來,馬上全面後撤把兵力收縮在一起,這樣他們還是不比李順弱的。”用不會弱於對方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黃石估計餘深河和李定國手下頂多只有一萬大順立國時的三西營士兵,其中從河南就跟隨許平、李定國作戰的肯定更少;其他大約還有一萬人是比較有戰鬥力,可能參加過對北方同盟的討伐和對地方叛亂的鎮壓;剩下的就是湖廣的順軍地方部隊,他們是明顯的二流部隊。而第三軍擁有三萬五千兵力,雖然幾個月來有大量的戰鬥和非戰鬥減員,但是後方不斷補充維持它保持滿基本編狀態,明軍在湖廣佔領區新組建的民團估計和順軍地方不對戰鬥力相差不多,均缺乏野戰進攻能力。
“這個屬下就沒法給大人參謀了。”鮑博文覺得黃石自己都未必會信他剛說的這句話,明軍的低階軍官只要是參加過一兩次實戰的,水平就不會對面的敵人差太多,士兵的平均素質更是在急速追平中,但是明軍的高階軍官很成問題,鮑博文知道對此黃石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現在順軍和明軍的戰線已經出現交錯,以湖廣戰場的寬闊必然會出現大量的機動交戰,鮑博文對明軍第三軍的指揮官們能否在這種交戰中佔到李定國、餘深河的便宜不是很有信心。
“他們缺乏戰場直覺,”黃石贊同地點點頭,鮑博文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指揮工作,如果把他扔到戰場上去指揮估計比一個軍校學生還不如,但是他卻有被黃石成為自覺的東西,好歹他也跟在黃石身邊看了這麼多久的戰場,能夠嗅到危險的味道,說著黃石露出一絲焦慮之色:“我一直沒有想好如何靠訓練來提升將領對運動戰的戰場直覺。”
“大人估計會有很大的損失麼?”
“不過以我們士兵的訓練水平,大概也不會吃很大的虧,”黃石不與鮑博文討論具體的戰術問題,制憲會議今天對憲法的討論估計又要中止了,他們肯定會擔憂湖廣的軍事形勢,而黃石大概會給他們一個“暫時不是很樂觀”的回答:“我能夠補充損失,而李順很難補充他們精銳官兵的消耗。”
又端著報告看了看,黃石對鮑博文道:“餘深河這孩子我親眼見過,還和他說過好久的話。”
“大人見過他?”
“是啊,和許平還有點關係。”黃石大略地給鮑博文講述了一遍那次見餘深河的過程:“許平鋒芒太露,從軍才幾個月所有的課程都是頭名,而且高得不是一星半點。小輩們自幼有父兄指點,但分數和他一比都跟傻瓜似的,讓大家全面上無光,賀寶刀看不出大家心裡不滿我可看得出來,只好先壓壓他也算是幫他平息下別人的不滿;結果許平還是不懂事,第一次模擬的時候又使出全身解數對付同僚,一點兒面子也不留,好幾個營被長青在演戲裡打得全軍覆滅,從參謀司、軍情司到幾個營大夥臉上都掛不住了,張承業那個直腸子還在得意洋洋!其中就有賀飛豹幫忙的精金營,這次連賀寶刀都有些生氣了。”
鮑博文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聽得啼笑皆非:“他是來砸場子的麼?”
黃石抖了一下手中的報告:“這個餘深河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當初在教導隊也是成績卓越,也是招人嫉恨得很。”
說到此處黃石停頓了一下,鮑博文觀察著黃石的臉色:“大人有惜才之心嗎?”
“說一個人倔,常用的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可許平是在牆上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回頭,單論性子……”黃石突然問鮑博文道:“你覺不覺得許平其實和先帝挺像?”
“是挺像,死心眼。”
“可是一般正常人是不會這樣的,餘深河、陳哲那幫都還是正常人。”
黃石掃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對鮑博文叫道:“好了,不閒扯了,快把東西給我。”下午他還要去旁聽制憲會議。
鮑博文回身掀起箱子,把裡面的貨物取出一大塊來,雙手捧到黃石面前。
看到貨物後黃石臉上一下子綻開笑容,伸出雙臂從鮑博文手上把它接過去,走到床前仔細地觀賞起來——自從齊國公府修建這種玻璃窗後,不少達官貴人也紛紛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