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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關緊了大門,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了院子裡。面前的石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一張宣紙平鋪在石桌上,紙上的黑色線條歪歪扭扭,勉強能看出來是個人的輪廓。面無表情的盯著那幅‘畫’瞧了半天,又驟然瘋了一般將那張宣紙揉成了紙團,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連一幅畫都畫不好。
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
三年了,再久一些,怕是連你的容貌都記不清了。
這世間人,最容易變成仇家的往往就是朋友。黑蛇部落同紅葉部落究竟是如何從世代交好變成生死相向,幾千年下來已無人再知曉,起因多半也就是些雞毛蒜皮口角紛爭。灼華只是一棵樹,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她只想靜靜的做一棵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就好。從凝血到生虛,從生虛到元丹。即便已經可以化形,她依舊只是靜靜的站在那片林子裡,靜靜的當她的桃樹。
紅葉部落裡的孩子們不喜歡她,大人也不喜歡她,因為整片林子裡所有的桃樹都開粉色的花,只有她開出來的花是黑色的,葉子也是黑色的。她本沒有名字,大家便叫它烏葉桃。大人們敬而遠之,小孩兒也朝她丟石子,吐口水。她一概不予理會,反正也不疼。
只有一個孩子不同,他叫連霜。
連霜之所以叫連霜,是因為他天生白髮,就好像冬日的寒霜。
那孩子第一次走進林子便徑直來到了她的樹冠下面,雀躍的抱住了她。驚落了一片黑色的花雨。
從那以後,他常常會到林子裡來給她澆些水,天氣好的時候還會偶爾躺在樹下睡個午覺。再長大一些,連霜來的時間就更多了,不像紅葉部落的其他少年,連霜不怎麼喜歡舞刀弄槍,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背靠著她靜默的看書。餓了的時候還會笨手笨腳的爬到樹上摘下幾顆黑色的桃子來吃。
桃子總也吃不完,因為整個部落只有他一人敢吃而已。
再大一些,連霜就喜歡同她講話,多是說些瑣碎無聊的事情,比如老王家養的雞並不是老張家的崽子偷的,而是老王他兒子自己宰了吃掉的,雖然老張家兒子身上粘上了一根雞毛,可他當天晚上還吃了三大碗的飯,要真是吃了雞,哪還吃得下那麼多?可那老王家的兒子一開口就是一股子的肉香味兒,晚飯也沒好好吃,只應多少對付了一點。還有老李家那崽子說不定是隔壁老張的種這些在她聽來寡淡無味的事情。他每每同她講這樣那樣的故事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些青紫傷痕,眼睛裡卻滿滿的都是得色,彷彿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
她就那麼靜靜的聽著,聽著。起初還有些煩,後來便也習慣了。
然後他就不見了。
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連霜再也沒有來過。
再也沒人給她講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