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說:“少說也得三百兩。”
她想起偷來的帳冊,不由得笑了起來,“也是,眼下到了月底,該花的都花完了,這月的收成要下月初才能入帳,此時動用這麼大筆銀子,可不是拿不出麼。”
迎春有些氣憤,“堂堂文國公府,三百兩現銀都拿不出,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那能怎麼辦呢?他養了好媳婦兒和好繼女,把咱們家都花空了。從前男人不管帳心裡沒數,這會兒要用錢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窮,你說這是該說他可笑還是可悲?”迎春搖搖頭:“恕奴婢直言,不可笑也不可悲,而是可氣。小姐不知,今早老爺調不出銀子來,氣得去找老夫人鬧了一場。意思是說老夫人身一家之主,平日裡卻沒打理好公中帳目,以至於虧空到帳面
上能動用的現銀只有區區五六十兩,這簡直不成體統。”迎春越說越生氣,“哪有這樣當兒子的,這種時候知道老夫人是一家之主了,可老夫人什麼時候有過一家之主的權力?府上中饋一直都是二夫人拿捏著,老夫人根本沒有說話的份兒,可現在沒銀子了卻
去找老夫人發火,哪有這樣的。”
“祖母身子如何?”“不好。”迎春實話實說,“老爺不分青紅皂白地鬧了一場,直接把老夫人氣到昏倒。錦榮院兒要請大夫,可府裡的大夫都被風華院把著,一個都不肯讓出來,還說若是大小姐有事,老夫人擔不起這個責任。李嬤嬤沒了辦法,只能過來請二小姐。可小姐您那時候正睡著,奴婢沒忍心叫,想著念昔院那邊還有位國醫堂的女大夫,那融月姑娘既然能在國醫堂坐診,想必醫術一定是高明的,便去請了融月姑娘
到錦容院去。眼下老夫人已經沒事了,奴婢還得跟二小姐請罪,請小姐恕奴罪自作主張之罪。”
迎春說到這裡,直接跪了下來。
白鶴染擺擺手,“起來,既然人已經沒事,你就沒有罪。國醫堂的那位夏老先生我見過,能被他認可留在國醫堂,你去請的融月姑娘就一定能醫好祖母。”
她洗漱過後往外頭走,迎春跟在後頭問:“小姐要出門嗎?要不要奴婢去叫默語?她今早看起來有些疲憊,這會兒應該還在睡著。”
“不用。”她告訴迎春,“我不出府,只是想往祠堂走一趟,給母親的牌位上柱香。”
迎春趕緊道:“那奴婢給小姐帶路。”
白家祠堂在白府最西邊,是一個很清靜的地方。沒有過多的下人守著,只有一個老僕人拿著大掃把一下一下地劃拉著青磚地面。
聽到有人來,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就繼續掃地,什麼都沒說。迎春告訴白鶴染:“他聽不見聲音,也說不了話,又聾又啞。給白家守著祠堂有幾十年了,聽說是老國公爺在世那會兒帶進府來的,二夫人入府後曾一度想把人換掉,老夫人說什麼也不同意,鬧了一場
方才作罷。好在這種地方二夫人根本不來,慢慢的也就給忘了。”
白鶴染點點頭,徑直往裡面走去,迎春則留在外頭,幫著掃地的老僕人收拾院落。
白家祠堂很大,打掃得很乾淨,裡頭燃著長明的油燈,香也是燃著的,顯然是外頭那位老伯一直在照顧著。
原主的記憶中沒有這裡的印象,想來是一直病著,沒有機會進到祠堂祭拜。
這裡主供的是第一代文國公的牌位,下方一併排挨著放的,是歷代爵位承襲者,和他們的正妻與子嗣。
東秦有規制,妾室與庶子庶女的牌位是入不得祠堂的,所以在這大祠堂的邊上還有一個偏殿,他們的牌位都擺在那裡。另外因為女子都會出嫁,生死都隨夫家,所以這裡沒有姓白的女性牌位。
她找了一圈,在一個角落處看到了淳于藍的名字,這是老夫人盡了最大努力為淳于藍爭取來的。否則若依著白興言對淳于藍的態度,別說正堂,只怕邊上的偏殿也不會讓進吧!
她扯了一個苦澀的笑,走上前去取了三柱長香,對著淳于藍的牌位認認真真地鞠了三個躬,然後將長香插在香爐裡。
長香火苗撲撲地跳了幾下,像是有靈之人在對她做出回應,白鶴染鼻子微微發酸,哪怕面對著的並不是她真正的母親,可兩世為人,相似的人生經歷還是能勾起她心底深處最難過的往事。
她在牌位前站了很久,用衣袖將淳于藍的牌位擦了一遍又一遍,這時,聰敏的聽覺讓她聽到祠堂外面有第三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多時,就聽到默語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有些著急地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老爺鬧到引霞院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