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一到此地,沉伶就看到了自己此前落的符咒。
符咒翻飛,被封印的靈識躁動不安地想要沖破束縛,困鎖的鐵鏈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牧鏡塵表情越來越痛苦,噬心淬骨的痛感襲來,他強行將翻湧的靈力壓下去,可是壓過一番又有另一波巨浪湧來,直將他掀飛。
牧鏡塵承受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他的意識開始渙散。
朦朧之中,他似乎聽到沉伶的聲音貼著他的胸口想起,“牧鏡塵,醒醒。”
牧鏡塵想睜開眼,可是卻無能為力。
他墜入了一片無盡的火海,那火光滔天,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忽然,火海之中一道灼熱的靈力沒入他的靈脈之中。那也似乎是一團火,只是這團火不像外面的那般灼熱滾燙,更像是源江溪流,它彙入了他的靈脈之中,像是一雙溫柔的手滑過躁動翻湧的湖面,湖面立馬平靜下來。那團如清泉般的火團流經靈脈,穿過靈境之海,來到那段被封印的靈識前。
牧鏡塵緩緩回過神來。他與沉伶在他的靈境之海的最深處相見。
在兩人身旁,是那段被他親手一絲一縷剖出來的靈識,用魂識鏈困鎖著,鐵鏈之上,是沉伶之前落下的搖搖欲飛的符咒。
看著那段掙紮著要破封印而出的靈識,牧鏡塵有些慌張,有些不安,有些不知所措。盡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懼怕那段靈識。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去覷沉伶的神色,生怕他臉上露出一絲怨恨、責怪。總之無論是何種,牧鏡塵都覺得自己無法承受。
可出乎牧鏡塵的意料。
他沒有在沉伶的臉上看到任何一絲責怪、一絲怨恨、一絲後悔。相反的,他哭了。那豆大的淚珠噼裡啪啦地往下掉,像是不要錢似的。
牧鏡塵慌了,他笨拙地伸手去擦沉伶的眼淚。
沉伶伸手圈住他的手腕,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他說,“傻子。”
在火球中泛濫而出的火星由紅變黑的瞬間,一段段過往的靈識與魂魄悉數透過那黑色的火絲滲入沉伶的體內。
沉伶什麼都想起來了。他的記憶從元始天尊的精氣神化上古三神至今,無一遺落。
五百年前,沉伶身死,觸動了雲笈簽。雲笈簽將他的魂魄與靈識吸納。之後,眾人天涯海角找尋沉伶的魂魄與靈識,也只尋得絲絲縷縷,這也讓眾人誤以為他徹底身死魂滅。
其實不然,他的所有靈識和魂魄大都被雲笈簽吸納儲存。直到這一次,倉頡胡珠破形而出,再次將之前吸納沉伶的靈識和魂魄吐出,盡數還給了沉伶。
他都記起來了。記起他與牧鏡塵的過往,記起兩人之間在一起的種種細節。
黑色的火絲被沉伶盡數吸收。
滔天的火光暗了下來,火球也徹底熄滅,落在了沉伶的手中。
密林已經徹底燒毀,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根樹根可憐兮兮地立在灰燼之中。
沉伶隨手劃落了一片虛空,非但沒有從牧鏡塵的靈境之海中撤離,反而將自己的掌心貼近牧鏡塵,十指交握,將自己的魂魄送入了牧鏡塵的靈境之海。
牧鏡塵渾身一震,初有不適,但很快就習慣了沉伶的魂魄。
可是面對已恢複全部記憶的沉伶,牧鏡塵有些想逃。但對方沒有給他機會,反而步步緊逼,“牧鏡塵,我從未怪過你。你又何必,要將我的死怪在你身上。”
牧鏡塵顫抖著閉上眼。終於,那段掙紮破出的靈識再也抵擋不住,沖破了重重封印,歸入牧鏡塵的靈境之海。
沉伶環扣住牧鏡塵的手,“我陪你一起面對。”說著,口中念訣即起,“太虛有相,永珍皆空;太極未分,無極之初;神遊太虛,遨遊八荒;太清原始,歸元返本;靈臺清明,洞悉識靈。”
與此同時,虛空之中又湧來了無盡的火光。
火光燃燒的瞬間,兩人似乎回到了五百年,沉伶身死的那天。
這次的畫面比牧鏡塵回憶的畫面更加完整。
四周流淌著沉伶的鮮血,那些鮮血漸漸幹枯,形成一片片斑駁的血跡,綿延百裡。倏地,一陣風吹來,斑駁的血跡迅速燃起了一團火影,百裡之內迅成一片火光滔天的火海。
牧鏡塵抱著沉伶的屍身,淹沒在火海之中。可這片火海,像是故意繞開了他,直往沉伶的屍身上燒去。牧鏡塵掌心凝聚神力,想落一片虛空阻止火海的蔓延。可是他體內的神力已經盡數灌入了沉伶的屍身裡,哪裡還有神力。牧鏡塵貼近沉伶的掌心,乞求能將自己的魂魄沒入沉伶的靈脈。
既然,死不能同身,那便讓他們彼此的魂魄共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