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下巴說到這裡,聽到那邊房裡胡蛋蛋在叫喊,爸,我餓了,想吃東西。
胡鐵強沒有回答尖下巴,而是到側邊房去拿出一盒餅乾送給另一間房裡的胡蛋蛋。胡蛋蛋拿著餅乾,饕餮著,嚼得嘣嘣響,臉上浮出一絲絲笑紋。望一眼跟著走進來的尖下巴,又對胡鐵強說,爸,什麼時候送我到福利院去?
胡鐵匠沒有回答,卻對尖下巴說,看,我孩子也想到福利院去。尖下巴半捂著鼻子回答,我剛才跟你說了,看那樣子行不行?
行倒行,要是我也病了,沒人照顧,我兒子該怎麼辦?還說遠一點,要是我死了,我兒子還不是要福利院負擔?!胡鐵匠把話挑明。
尖下巴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們每個月給你600元的生活護理費,實際是福利院出錢請你護理,而且你兒子由你自己護理最合適,任何人都不可替代。
胡鐵匠有點動心,便走近胡蛋蛋的鋪沿說,蛋蛋,福利院給錢我護理你,你不就是愁吃喝、照顧嗎?現在可以不愁。既然這樣,何必到福利院去呢?在家裡還強些。胡蛋蛋把餅乾嚼得滿嘴生津,唇邊還溢位溼濡的餅乾沫。他邊吃邊講,我不去福利院可以,你每天要買些好吃的給我。
尖下巴插嘴,你爸爸當然做得到,我們福利院的同志還會經常來看你,尤其是逢年過節還會來慰問你。
胡蛋蛋當然不懂慰問是什麼意思,只說,你們帶些好吃的來就行。
尖下巴說,當然會。邊講邊把胡鐵強的肩膀輕輕一拍,說就這樣定了。隨即走出房門,穿過堂屋,來到門前場子上,對仍坐在那兒的徐院長說,我已經和胡鐵強談好了。
胡鐵強也跟著出來,他問徐院長,要辦什麼手續嗎?徐院長說,我們起草一個協議,一式兩份,福利院和你都在上面簽字,各執一份,然後每月按協議給你護理兒子的護理費600元不就得了?
胡鐵強沒有異議,當天下午就簽了協議,並且打條子領到福利院支付的本月護理費600元,他也竟自高興。
可是這個協議執行到第4個月,就發生變故。那是因為胡鐵強患了重感,要到醫院打吊針,最少得大半天或一兩天時間,這個時間段沒有人照顧癱瘓的胡蛋蛋可不行,他只好一路上流著鼻涕,打著噴嚏,先不到醫院,先來到虎丘鎮福利院找到徐院長說明情況,繼而提出意見,這樣吧!把協議改一下,我每月只要400元錢的護理費,還餘200元不要,每天由你們送飯給我兒子,因為有時候,我病了,連我自己都沒有人照顧,我哪裡還有精力照顧癱瘓的兒子呢?
那可不行,我們可以安排人每天送飯,但是扣200元不夠,最少得扣300元,否則沒有人願幹,你想一年四季時間長了,還多有雨雪天氣,這活兒難得堅持。再說福利院隔你們家有五六里多路,錢給少了,誰願意幹?胡鐵強也是個直爽人,他說,那就扣300元吧!
福利院總算同意了,當天就安排人給胡蛋蛋送飯,下午把改好的協議拿到胡鐵強打吊針的鎮衛生院讓他簽上字兒。
這事算暫時擺平了,福利院準備安排一個專人給胡蛋蛋送飯,可沒人願意接受。最後決定由工作人員輪流著幹。就在胡鐵強住院期間,這個輪流送飯制已開始執行。
到第四天,胡鐵強康復出院,拿著自己的一份簽上字兒的協議,有些後悔,原來每月600元的護理費,現在只一半了,這可不夠用,他不好意思找徐院長,要求重新承擔起全部的護理任務,只把這個想法對一個送飯食的員工說了,員工回福利院向徐院長轉告,又把徐院長的話捎回來:你要恢復開始的作法不可能,協議非兒戲,定下來就有法律效應,不能隨便更改。
自此,胡鐵強就死了那份心,由於每月只有300元護理費,不夠生活開銷,他就不自在了。只得戴上墨鏡,重操舊業,把打鐵的爐件錘子什麼的裝成一擔,挑著遊走遠村近寨,偶爾也能接到生意,就把爐子燃起,鐵砧安好,給人打些鐮刀、柴刀和鋤頭之類的農用鐵器。以前是妻子做搭襠,現在一個幹吃虧。他便讓請他打鐵的東家著人幫忙扯爐、幫小錘什麼的。
自上次打鐵,鐵片飛濺打瞎了他一隻左眼後,再次打鐵,他十分謹慎,吸起教訓,手把火剪握得很緊,火剪把燒紅的鐵料夾得很牢,以致一錘砸下來,雖然火星四濺,鐵料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會脫落。
他思想不敢打野,高度集中,還時而囑咐幫錘的夥計,要用力均勻,不可麻痺大意,特別是新手,要避免打錘打塌了,錘子砸了自己或者傷了他人;有時候一不注意,還有可能被烙鐵燙著。
由於胡鐵強更加註意打鐵器的安全,工時相對以前拉長了,以前妻子在世時,打一件鐵器半天或一天就能夠完工,眼下所花的時間翻了一倍。但他認為這樣划算,不出事,就沒有損失,雖然賺錢慢一點,也算是穩賺不虧。
自然他吃上了百家飯,每每打製幾件鐵器,都要在外面住上幾天。那一次在獅王村,打製衝擔尖和彎刀近百件,一住就是半個多月不回家,他幾乎把兒子胡蛋蛋給忘了。當然他不用擔心,因為福利院的工作人員輪流給兒子送飯,有吃的,不餓肚,這讓他在外面攬活兒就比較放心。
一天上午,他欲將一把淬火的成型彎刀試試光火,可拿在手裡未穩,掉落在一塊石板上,“嘣咚”斷成兩截,通常是不會斷裂的,這是怎麼搞的?他感到奇怪而失意。
突然,一個從自家村裡來的熟人叫道,胡鐵匠,你還打什麼鐵哦?你兒子蛋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