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大公子萬萬沒想到自己乘興而來,結果卻沒料到蘇瑾親戚造訪,悲憤至極,蘇瑾好笑的看著他一臉憋屈的給自己講述他是如何在那盤絲洞般的粉腿玉臂的糾纏下為自己守身如玉的,模樣竟還有些孩子氣般的可愛,雖然不太理解他口中的“盤絲洞”是何種比喻,但不影響她對他柔情似水的愛意,這一晚可是讓她嘴皮子都磨破了。
第二天一早,甄蒙彆彆扭扭的走出教坊司。
送行的小廝一頭霧水,這位教坊司最低調神秘的恩客,怎的看起來情緒不佳的樣子,是與花魁娘子拌嘴了,還是床幃之間早早敗下陣來,失了顏面?
回到甄府,甄蒙找到正在書房發呆的甄德邦,將昨夜從鼎盛樓打聽來的訊息悉數告知。
昨夜鼎盛樓裡,除了為首的林毅,其餘眾人皆是大武朝官宦子弟,其中不乏刑部、御史臺各級官員的子侄。甄蒙用二鍋頭這個吸金利器,換來這些官二代們口中零零碎碎的潰堤案資訊,經過分析整理,逐漸梳理出一條較為清晰的案情現狀。
工部以侍郎趙愷為首的各級官員被分別關押在刑部大牢內的不同牢房,防止串供,刑部按品階高低自上而下逐一審問,刑部認為工部的採購環節出問題的可能性最大,水利司負責具體操辦採購事宜的郎中和員外郎一口咬定,所採的均是符合築堤標準和要求的條石,並且拿出了侍郎趙愷簽署的驗收文書,即便刑部動用了輕易不能施加在尚有官身的官員身上的殘酷刑罰,依然沒有在水利司人員身上問出有價值的資訊。於是刑部便把目光鎖定在了正四品大員,工部侍郎趙愷身上。
正四品的品階在九品十八級中位列第七級,在三品遍地走,四品不如狗的京城看似不高,但放到任何一個州府,都是一府封疆大吏的存在,在軍中則是忠武將軍級別,即便是論爵位,也是一個伯爵層次的勳貴。但凡涉及這種級別官員的案子,需要刑部尚書連同大理寺卿及御史中丞三司會審,刑部尚書姜思明不敢大意,專門入宮請了旨,當日便提審了趙愷。
提審結果暫時無人知曉,至少甄蒙並沒有在林毅哪裡探聽到任何蛛絲馬跡。
甄德邦沉著臉聽甄蒙把話說完,沉吟片刻,開口道:“水利司所有采購的材料都由趙愷負責驗收,趙愷在工部侍郎這個位置上幹了好些年了,一直兢兢業業,俺相信他不會也沒有膽子敢把這麼多材料掉包,驗收後的材料由屯田司負責保管,俺和張九章也曾檢查過,並沒有發現問題。”
甄蒙想了一下,問道:“你們最後一次檢查是什麼時候?”
甄德邦思索片刻,答道:“就在工匠司開始築壩的前幾天,俺記得當時張九章還專門囑咐屯田司的郎中和員外郎,做好出入庫登記,做到賬物相符。”
甄蒙又問道:“那開始築堤後,還有條石採購入庫嗎?”
甄德邦答道:“那當然有,築堤工程浩大,屯田司入庫的材料只是先期部分,後續還有源源不斷的材料持續入庫。”
甄蒙撓了撓頭:“會不會是後續材料入庫時被人掉包?”
甄德邦看兒子撓頭,也感覺頭皮發癢,伸手撓了撓,結果一發不可收拾,雪白的頭皮屑下雪般紛紛飄落,蔚為壯觀。這些日子他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的,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天沒有好好洗個澡了。
他拍掉身上上密密麻麻的頭皮屑,一臉認真的說道:“有這個可能,開始築堤之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工匠司築堤工程上,對材料出入庫的把控沒有那麼嚴格,如果要掉包,這個時候最合適。”
甄德邦想了想,疑惑道:“問題是誰有這個動機,掉包條石,造成堤壩決堤,圖啥?”
甄蒙眯起了眼,敢冒這麼大的風險引堤壩決堤,所圖必然巨大,一個官員所求,不外乎便是錢、權二字,前者可能性不大,至少甄蒙並沒有在其中看到多少毫無隱患的商機,如果是後者的話,可就有意思了。發生這麼大的事故,死了這麼多人,必然要有人承擔這個天大的責任。誰來承擔?毫無疑問,自家黑臉漢和工部一干官員,其中工部尚書肯定首當其衝,即便這次沒有殉職,也會在不久後丟官棄爵,嚴重點甚至被抄家問斬。
誰最希望看到工部尚書倒臺?或者說工部尚書一職空閒下來,誰最可能接任?
趙愷!
或是一向與甄德邦政見相左的林伯南!
以自家老爹那少到可憐的政治敏感度,至今仍不覺得林伯南與他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還天真的以為廟堂之上的百官都是一心為民的好同僚。
說實話,老爹這麼天真,能混到左相位置並且安安穩穩這麼多年,即便有武弘德的傾力支援,甄蒙都覺得是個奇蹟。
趙愷的兒子趙勳是甄蒙的死黨,兩家也是多年故交,甄蒙印象中的趙愷,為人低調謙遜,與自己相處時也不像其他上門拜訪的官員那般謹小慎微低聲下氣,而是將自己擺在世交子侄的位置上,分寸感把握的恰到好處,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至於朝堂之上,也時常力挺老爹的政見,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在旁人眼中,他早就被打上了左相的烙印,是老爹一系中不折不扣的中流砥柱。
如果說工部尚書之位空缺,身為工部二把手的趙愷自然是上位的第一人選,但尚書之位畢竟是堂堂正三品,整個武朝官僚體系上萬人,正三品這個段位可以算是金字塔的頂端,僅有不足雙手之數。如此重要的位置,必然是各方派系爭搶的重點,幾萬條性命換取一個正三品實權位置,在中國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並不罕見。
甄蒙幾乎能確定,此事背後站著的,定是那位屈居老爹之下的右相林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