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曾經說過:
「人是一條渾濁的河流,想要容納這種渾濁,你們就必須要變成大海。」
「只有這樣,才不會被渾濁汙染。」
「我來教導你們什麼是超人:人是一種應當被超越的東西。」
「但問題在於,你們又做了怎樣的努力,去超越他呢?」
「對人類來說,猿猴是什麼?」
「一個笑柄,或者一個痛苦的恥辱。」
「對超人來說,人類也一樣:」
「一個笑柄,或者一個痛苦的恥辱。」
趙海洋用來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裡的語錄,向蘇諾展示了自己的決心,那之後蘇諾將他送入了生死交界,並讓他在那裡放任自流了三十天。
三十天後,當蘇諾再次在那片虛無迷宮裡找到趙海洋,他在趙海洋那金色武神化身的手心裡,發現了一個新的情緒化身——
冰冷,虛無,陰暗,絕望……在那具化身身上,你能找到人類所擁有的一切負面情緒。
這具化身很小,小到能夠藏匿在一個普通人的手心裡,直起身來只有一節拇指的高度,蹲下身去只有成年人大拇指指甲一般高。
這具化身沒有顏色,你難以用你在這個世界上曾看見過的任何顏色定義它,它很難被察覺,就好像近乎是一種透明。
但它畢竟不是透明。
在那一節拇指的高度裡,蘇諾能夠感覺到,每一個奈米的距離裡,都有著緻密的、粘稠的感情。
生死交界中,趙海洋毫無節制地開著金色的武神化身。一個純金的人形,在虛無的絕望裡,跪倒在虛無中,併攏著、託舉著雙手。
武神的面龐貼近雙手的邊緣,就像是捧起一瓢清水,趙海洋跪坐著,準備洗臉。
而近乎透明的拇指化身就在兩隻手掌正中。
但趙海洋畢竟不是在洗臉。
蘇諾發現他的時候,趙海洋已經死了,只是他依舊維繫著那跪坐的姿勢而已。
趙海洋是何時死的?也許在第十天,也許在第二十天,生死交界中沒有時間的定義,也不在乎什麼能量的消耗,因此即使趙海洋已經死了,在交界地的虛無裡,他的化身依舊處於金光璀璨的變身狀態。
但這定身終究是像流光溢彩的琥珀。
蘇諾打算把趙海洋的遺體從生死交界中搬出,只要回到現實世界,龍城天帝就能夠重啟迴圈,將他的好兄弟從死亡的狀態呼回。
只是,蘇諾剛打算這麼做,他剛剛伸出一隻手去,打算觸控趙海洋的武神金身,卻突然感受到一股無比菁純的殺意。
不,那甚至不是一種殺意,那是一種……自然。
就好像你伸出手去觸控閃電,你一定會被閃電所貫穿;雙腳併攏跳進沼澤,你一定會被沼澤所吞沒;張開懷抱直面一場核爆炸,你一定會感受到那爆裂的、毀滅的、無與倫比的熱風。
蘇諾所感受到的就是這股「熱風」。
他能夠無數次地從死亡裡歸來,理論上來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拋開迴圈者以外,最不害怕死亡的超人。
但這一刻他所感受到的恐懼,卻遠比自己此前一萬三千次的死亡體驗加在一起還要更甚。
他清晰地預知到,倘若自己的手指再往前一寸,觸碰到趙海洋身上的哪怕一毫釐面板、甚至絨毛,就那拯救自己一萬三千次的生死交界也無法再次拯救自己。
蘇諾收回了手指,他看著趙海洋雙手掌心捧著的那具拇指化身對著自己傻笑。
它是活的……
趙海洋死了,但它竟是活的?
它怎麼會是活的???
「你……叫什麼名字?」
蘇諾問出了這個鬼使神差的問題。
回答他的是一個稚童的聲音:
「一個笑柄,或者一個痛苦的恥辱。」
蘇諾聽得出,那個稚童,也是趙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