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多數老百姓來講,現在的秦州已經恢復了金軍破城前的繁華,看上去一派太平景象,魚羊鮮酒肆門口熱鬧非凡,這座秦州目前最大的酒樓,對於某些商人而言,奢靡之氣早已經與買賣糾結在一起,南北行與太平商號的大部分買賣都是在這裡談成的,更不要說其他一些跟在後面的商家。
魚羊鮮酒肆門前是天水街,僅次於城裡的大道,龍蛇混雜,雖然此刻是下午,還沒有到一天中最為繁華的時刻,大街上,打把式賣藝、胸前挎著籃子兜賣水果的小販不停地吆喝著,有的滷菜攤子,在酒缸上蓋上兩塊木板,便是客人喝酒看風景的地方。春天裡懶洋洋,下午更是倦怠的時候,只是突然而起的喊殺聲,讓很多人被食物與酒嗆住了喉嚨。
街上轉眼間殺出了五十多個大漢,全部悍不畏死地跟著燕戈煥往酒肆裡面衝,一個個吼聲震天,大金國的許諾在那裡,只要把定北軍攪得亂七八糟,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哪怕是戰死在秦州,家人會有厚報。所有人的家屬都在行動前送去了金國,他們都親眼看見過家人住的宅院和擁有的良田,金人不會無緣無故庇護,需要的就是今天的雷霆一擊。
燕戈煥是其中唯一一個還保持著冷靜的人,他是被迫殺進魚羊鮮酒肆的,大宋公主趙纓絡原本沒有到魚羊鮮酒肆的計劃,據說是對賬的時候發現有人貪墨,於是到酒肆訓話。燕戈煥沒得選擇,趙纓絡本身就是在目標之中,現在機會難得,不出手都對不起自己;燕戈煥作為金國的官員,他不在乎大宋那些醜陋的規矩,所謂的幾方協商,在燕戈煥心中根本沒有約束力,所以第一時間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當燕戈煥衝上二樓的時候,看見了酒肆前面的三十六名刀手,有的是夥計打扮,有的是廚師裝束,還有的乾脆就是閒漢模樣;燕戈煥曉得自己掉進了陷阱,但是對於心高氣傲的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後退的。
作為燕家僅剩的一個人,燕戈煥不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沒有像燕無望仗著父親的聲望作威作福,他一直抱著名聲無可無不可的想法。但是最基本的驕傲還是有的,燕戈煥很清楚,殺過去九成的可能會死,但如果他能闖出秦州,必定能名震天下,嶄新的人生就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燕戈煥選擇了衝陣,對方一出手,燕戈煥便知道這是少林寺的羅漢刀陣,羅漢刀陣在少林寺傳承幾百年,分為一百零八人、三十六人、十八人、九人、六人,三十六人的刀陣威力第二。就在燕戈煥迎上第一把刀的時候,他聽見了一樓的廝殺聲,自己帶來的人陷入了四面八方的圍殺中。
燕戈煥只不過砍飛三把刀,便被一個兇悍的和尚攔住了,對方的一把刀明顯是刀陣的鎮魂,以燕戈煥的勢力,竟然十幾個回合都沒有分出勝負;三十招過去,燕戈煥還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公主趙纓絡在百步以外神清氣爽地觀戰。燕戈煥只能沉住氣,跟隨他來的二十名好手已經倒下去一半,幾乎每一個人都是與對方同歸於盡。
一樓傳來了一聲悲壯的怒吼,吼聲在一片驚叫聲中霍然而停,燕戈煥知道那吼聲是離石幫中的老三擎天彪,很可能被對手殺掉了;一個聲音隨即在一樓響起:“弟兄們,撤,各自突圍。”v5
那是離石幫老天糜虎的聲音,糜虎的武功不在燕戈煥之下,在江湖上以悍勇出名,此刻都說出突圍的話,說明對手太強大;燕戈煥明白,只要糜虎逃走,自己今天的刺殺就算是徹底失敗了,燕戈煥忍不住大叫:“糜虎,先死後生,外面街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伏兵,只有抓住公主,才能換得生機。”
對面的和尚兩隻眼睛雪亮,在心裡深深地給燕戈煥點了一個贊,臨陣不亂,即使在危險面前,依舊能準確地判斷形勢;可是楊志這邊設計的是朱武和石摩劼兩個陰險的傢伙,從這幫人踏進酒肆開始,危險就無處不在,哪怕還有兩倍的奇兵殺出來,也註定是兵敗身亡的下場。
燕戈煥再次被對方的滾堂刀招逼退,才想起對方是什麼人,冷哼一聲:“豹子頭林沖?”
林沖平和地說:“正是小僧。”
燕戈煥很清楚自己的份量,林沖的大師兄盧俊義的武功幾乎與自己叔叔一樣高,林沖作為的武功絕不會差得太離譜,燕戈煥在瞬間給自己定下的任務便是先活下來;想要活下來,燕戈煥選擇了糜虎的做法,逃出去。燕戈煥向林沖猛攻幾招,趁著林沖帶動陣法的一刻,直接從二樓的窗戶跳了出去。
燕戈煥的確做到了,他活著逃出了魚羊鮮酒肆,天空竟然暗了下來,灰濛濛的似乎要下雨,或者要為某些人悲吟;燕戈煥沒有一息的喜悅,因為他發現大街上太靜了,除了地上的屍體,竟然只有一個活人,一個道士淡然地站在燕戈煥的不遠處,正安靜地看著燕戈煥。
燕戈煥不敢逃走,把背後留給這個從未見過的對手,只能問了一句:“你是誰,你想攔住我?”
“貧道朱智卿。”朱智卿點頭說:“你鼓動糜虎死戰到底,自己卻轉眼就逃了出來,難道做了金國的官就忘了江湖上的道義;說真的,你要是和林沖不死不休,我佩服你,雖千萬人吾往矣,不管你選擇了哪一方,依舊是真豪傑。但是你現在這樣,等於把在酒肆裡面的人全部拋棄了,你的逃走會讓他們的鬥志在瞬間瓦解,變成任人屠宰的一隻只羔羊。”
彷彿為了證明朱智卿的話,酒肆裡傳來了一聲聲嚎叫聲和求饒聲,燕戈煥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息下來:“於無聲處聽驚雷,大街上這麼安靜,我是逃不出去了,我殺不了林沖,但可以試著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