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睛,想要靜下心來認真地開始引導體內的殺戮力量,然而他一閉上眼睛,各種記憶接踵而來。
漫天火焰、利刃,沙石,恐怖的殺戮力量,一群群慷慨激昂的嘴臉在討伐他,要把他交給三個尤蒙祭司處決,宣正堂一家人以及老城主的屍體在城門樓的上空飄蕩著,絕望、心灰意冷,師父的雕像破碎,東沙城到處火焰滔天,飛沙走石,刀光劍影,各種慘叫聲,求饒聲……
“我想守護這個世界,我喜歡這裡。”
小帥記憶中的師父說道,師父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也很隨意,木羽卻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是師父的決心。師父一直是個隨和的人,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這句話是師父對小帥說的,迴盪在木羽腦海中就像是一個洪鐘,讓他整個腦海都震盪不已。
木羽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喘著粗氣,冰冷的心一片慌亂,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殺戮的力量還是遍佈全身,他沒法壓制這股力量。
“為什麼!這個骯髒的修真界對師父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木羽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全身的氣息不安地躁動著,席捲而出,恐怖的力道轟在了菩提樹上。
但是殺戮的力量在接觸到菩提樹的時候,卻好似冰雪消融般化為烏有,菩提樹的氣息還是歡快地瀰漫著,稀稀疏疏的陽光從葉間灑落下來,落在木羽身上,那麼溫暖愜意,卻沒法融化木羽身上的寒意。
“這棵樹很神奇。”
駱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坐在一旁的一棵槐樹的樹枝上,依靠在樹幹上。
菩提樹確實很神奇,四周的樹木高大旺盛,有好幾百米高,其他地方陽光沒法透進來,可是陽光卻能夠穿透周圍的遮擋,照在菩提樹上,落在菩提樹下,灑在木羽身上,就彷彿天空的陽光是專門為這棵樹而生。
木羽低著頭,沒有回答。駱殤沒有看見師父說那話的表情,他不會明白,可是木羽不能忘懷,那一句話讓木羽沒法靜下心來。
“重點不是這個世界對師父意味著什麼,而是這個世界對你意味著什麼。”駱殤淡漠地說道。
“那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又意味著什麼?”木羽反問道。
“這個世界尤蒙魔族和人族都容不下我,可是我想在這個世界活下來又為何要徵得他們的同意?看我不順眼的這些人算哪根蔥?他們想殺我,我便殺他們。”
駱殤輕哼一聲,接著又說道:“以前你在荒漠的時候,說想去做自己的事時,我便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木羽默然,他做人也有自己的準則,以往他都是沒心沒肺的一個人,喜歡到處惹事,從來都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誰坑他,他一定會罵回去,當初連丹鼎派德高望重地位高得嚇人的守閣老頭都沒放過。
他認為人生在世,做自己開心的事就好,所以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對他好的人,他會加倍保護他們,想殺他的人,他也不會手軟。
可是師父一直是他的一個信仰,在他心中牢不可破。當他看到師父對小帥說的那一句話之後,回想到屠戮了整個東沙城,他再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駱殤說道:“師父說過,任何事,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便是正確的。”木羽搖頭道:“屠戮十萬人,對我們來說是對的,可是對想要守護這個世界的師父來說,是錯的。”
殺掉東沙城的十萬人,只是因為他想要為宣正堂一家人和老城主討回一個公道,木羽沒有後悔過,可是他心裡總是沒法過去這道坎,也過不去師父那一道坎。
當一件事對自己問心無愧,卻違背了師父的意願,那該如何決定對與錯?
“你認為師父會怎麼看待這件事?”駱殤問道。
“我不知道。”
“師父不會責怪我們,他從來都沒責怪我們,他說很多事需要我們自己去體會,所以即便我們屠戮了整座城,師父再怎麼心痛,也不會說什麼。”駱殤說道。
“你不是師父。”
木羽冷冷地回道,他不喜歡駱殤站在師父的角度上來看待這件事。
久久的沉寂,只有樹林間的落葉輕微搖晃,沙沙作響,伴著和諧的鳥鳴,迴盪在這片安謐的土地上。
駱殤說道:“你說得對,我不是師父。但是我至少知道我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讓自己變得更強,殺上三重宮,救回師父,保護蘭靈兒,保護落塵山的每一個人,哪怕這個世界毀滅都與我無關。”
“但和師父有關。”
木羽站起來,腳下陣紋一踏,整個人已經消失在原地,再出現已是菩提樹的頂端。他坐在樹梢上,望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大河,手裡撫摸著還在沉睡的小帥,冰冷的眼神出現了一絲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