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那個人永遠都只想到自己呢,剛才那句沒說完的話,是想叫林輝別丟他的臉,別丟聞名世界的畫家,林一陽的面子吧?
實在是,很沒意思。
我只要遵從你的旨意,當個聽話的傀僵就好,是嗎?
這才是所謂的現實世界。
這才是屬於我的現實。
一直以來,我都在聽從你的引導。
然後——我才發現,你所引領的道路,是一條沒有出口的隧道。
真沒意思。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句,隱約的低喃。
在懂事以前,林輝就認識了繪畫。除了繪畫以外,自己沒有其他存在的價值,但他卻也無法在繪畫中把握到自我。於是現在的他,越來越有否定自我的傾向。
自己只不過是幾問爸爸林一陽的一部分,無法表達自我,也無權反抗。
小學時期的林輝,每天放學後都看著同學們從無聊的課業中解放,到處去玩耍,而自己總是馬上乖乖回家。
因為父親禁止他跟朋友們一起去玩。
跟同年紀的孩子交朋友,會損害對藝術的敏銳感受,也會不小心受傷,基於這些理由,他連跟朋友玩樂的自由都沒有。
一開始,繪畫只是一種純粹的樂趣,但時間一久,林輝越來越感覺到痛苦。雖然他一直都瞧不起那些同學,卻又羨幕別人可以邊抱怨考試邊去上補習班。
所有被苛求的痛苦,所有的艱辛,都在繪畫中尋求慰藉,希望在畫圖的過程當中遺忘不愉快。
可惜,還是有父親的存在。
想要達到父親的期望,想要被稱讚,這些念頭太過強烈,太過沉重,終於把自己的心也給壓垮了。如果依照自己的喜好隨心所欲地作畫,就會被父親駁斥,說是上不了檯面的作品,但迎合父親的標準去畫,又被批評得體無完膚,硬要逼他壓抑內心的情感,畫出能夠得獎的作品。為了逃避痛苦的心情,只好讓自己沒有想法,成為一座機器,自動地畫出父親要求的作品。
跟別人保持距離。不對任何人產生情感。對誰都不感興趣。只是看著時間走過。
犧牲內心真正渴望的事物,只為獲得出色的畫技。
之後,他得獎無數,終於受到大出版社的贊助,準備籌辦個人畫展。
即使如此,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絲毫沒有雀躍的心情,無法發自內心地歡笑。
無趣的人生。
無聊的世界。
這就是我的現實生活,所謂的現實僅此而已。
這一定是—一某種報應吧。
因為我誕生到這個世界上。
因為我的存在是不被允許的。
這是一種報應。
“——林輝。”
下課鈴響,林輝從座位上站起來,準備移動到下一堂課的理科教室,突然被人從背後叫住。回頭一看,是兩名班上的男同學,正神神秘兮兮地笑著。
在他們身後還有幾位男同學跟女同學,也都一起看著林輝。
看來是有話要對他講,派兩個同學來作代表。
那個伸手拍他背後的傢伙開口了。
“你最近要開個人畫展對不對?聽說還接受了電視採訪,是真的嗎?”
“……嗯。”
“美術本來就是你的專長嘛,對了,校長室門口掛的那張圖也是你畫的沒錯吧?”
“……嗯。”林輝敷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