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和帕特里克又一次面面相覷。
在他們的認知當中，就這樣屈服可絕對不是TONY的性格。楊海因為當年VIVA也遇到過相同的事情，所以多少能夠理解一下TONY的處境，帕特里克則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完美偶像竟然也做過這樣的事情。
“帕特里克，你是不是很驚訝？”TONY微笑著問。
看起來這個訊息對帕特里克的打擊挺大的，他有些呆滯地看著TONY，艱難地點了點頭。
TONY一聲長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沒有缺點，誰又沒有犯過錯誤呢。那段日子，現在想一想，都覺得心中羞愧不已。我剛和你們也討論起了出身的事情。我出身貧寒，為了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為了能夠出人頭地，願意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是當時，如果我不和他們同流合汙，或許GA雖然大，卻也肯定沒有了我的立錐之地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憑著我的力量能夠改變什麼，我只是非常惶恐。得到這份工作，我努力了4年的時間，因為心中那一點僅存的正義感而丟掉這份工作，繼續流落到貧民窟去生活，我下不了這個決心。”
TONY的聲音很冷靜，表情也很淡定，一點都不像是說起自己恥辱的往事。
“所以我只好昧著良心，學鴕鳥，將頭埋進沙子裡面。”TONY嘆息著：“受到威脅的不僅僅只有我，還有很多GA的玩家，其中據我所知就有VIVA。那個時候諾天王已經退役了一段時間，雖然虎老雄風在，但是畢竟已經不問江湖事，遊戲界也沒有出現新的話事人，趁著這個空隙，一些宵小之徒就開始上躥下跳了。那個時候，我和VIVA，我們那幾年出身的新秀，都可以說是受害者，VIVA是當時我們那一代職業玩家當中名氣最響亮的，他的確足夠努力，也很有天賦，當然也就成為了那些人的聚寶盆。
“可惜那些人失算了，VIVA性如烈火，外表冷漠麻木，心中卻正氣凜然，他熬不過自己內心的煎熬，不但故意輸掉比賽讓賭賽操縱者血本無歸，還要將這些腌臢的事情捅出去算俅，然後那些人就開始給VIVA潑髒水，用盡手段，總算是把被VIVA捅出了個窟窿的天給補了回來。”TONY感慨地說：“諾天王當然對這件事情有所耳聞，可是他退役的時候就發過誓，不問江湖事，事態如果不是嚴重到沒辦法控制，老天王決不會食言。我那時候都已經決定去自首，當一個汙點證人於他們同歸於盡了，但是VIVA的下場讓我冷靜了下來，我知道就算是豁出去和他們拼命，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的心中無比痛苦，這根本就不是我印象的遊戲界。”TONY毫無生氣的眼眸溢位了一絲晶瑩：“我是從小聽著天王時代的故事長大的，在故事裡面，諾天王是遊戲世界的帝王，他肅清著一切敢於進犯的黑惡勢力，遊戲世界在他的羽翼庇護下是單純的、乾淨的、一塵不染的。正是這樣的世界，才出現了無數風流人物，遊戲史上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如同天王時代一般群星閃耀。可是如今，諾天王已經離開了，難道我們的世界就只能這樣墮落下去了嗎？”
楊海和帕特里克都有些震撼，默然不語。
“那段時間，真是痛苦的歲月。”TONY閉上了眼睛：“諾天王離開的影響開始逐漸發酵，原本被打得跪伏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的財閥、商會、集團、大公司，看到天王已經不在守護這片淨土，開始將他們的爪子伸了過來，一點點地、的聯賽被幾個大公司聯手操縱，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老一輩的玩家竭力彈壓，新生代的玩家也齊心抗爭。”TONY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作為職業玩家，在我們的世界受到威脅的時刻，總會有勇敢者挺身而出，前輩聯合一眾IEC一起重拳出擊，將財閥們擾亂市場的魔爪全部砍掉；威廉王子暴怒之下，在一夜之間橫掃拉斯維加斯七大賭場，並且不依不饒地連踢三天，嚇得賭城大亨們也停業了三天；K潛入天網內網，把一百多家公司違法亂紀的證據捅到聯邦法院；GODLIKE逼宮GA修改《秘銀城條約》；維尼剛上任克洛託執政官的第一個月就在地獄路完成了百人斬，百來個手腳不乾淨的敗類被丟進岩漿活埋……職業玩家和財閥之間的爭鬥，已經白熱化了。
“每當夜深的時刻，我看到職業玩家們為了我們的世界所付出的努力，就會越發地感到自己的懦弱和卑鄙。我不願意繼續像狗一樣活著，我又想起了諾天王的話：人活著要有精氣神，你是為了什麼而打遊戲？”TONY咳嗽了兩聲：“還是為了賺吃飯的錢嗎？我知道不是，我也說不上來我是為了什麼而打遊戲，為了什麼而愛遊戲，為了什麼無法放棄遊戲，可是我知道不是為了那一口飯。人吃飯是為了活著，可是活著有遠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只知道天王說，打遊戲要有志氣，我現在算什麼有志氣？
“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煩憂。今朝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TONY想起自己年少的日子，也露出了懷念的神色：“我這輩子難得輕狂，卻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最輕狂了一次。”
楊海和帕特里克異口同聲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值得用玷汙遊戲為代價來換取。”
這句話是TONY離開GA的時候說的名言，他說出這句話之後就回到了克洛託，並且在這裡走上了聖人的道路。
“在年輕的時候多受一下挫折，未必是一件壞事。”TONY對楊海說道：“你從出道之後，經歷了兩次世界大賽，卻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能夠拿到冠軍，你不要因此灰心喪氣。我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誤入歧途，在幡然悔悟之後，才會有如此堅定的決心，直到今天。”
楊海默默點頭，他知道TONY是在鼓勵他。
“回到克洛託之後，看到同僚們為了我們的世界英勇奮戰，我找到了我活著的意義，也知道了我為什麼而打遊戲。”TONY輕聲說道：“為了守護我們的世界。”頓了頓，TONY說：“你們還年輕，現在的遊戲環境又好，你們可能不知道當時的情況糜爛成什麼樣子。諾天王離開之後的第七年，也是我回到克洛託的時候，遊戲界的半壁江山都已經淪陷。那個時候，遊戲聯合公司出品的網路遊戲——不是遺忘大陸的上一款網遊，是再前面一個，叫做神話的網路遊戲，因為大量商業元素的加入，遊戲性簡直一塌糊塗。對於真正喜歡遊戲的玩家而言，這種遊戲，完全是災難。”
TONY嘆道：“商家過於重視金錢的利益，以至於在那款網路遊戲中，遊戲性被做得極不公平，白金養生倉的玩家不但有破壞平衡的福利，還有出生就能夠得到的裝備，以及額外的天賦技能點數。更令人氣憤的是，玩家的真正水平——操作能力，完全被裝備和金錢給碾壓了。評價一個玩家是否有能力的標準並不是玩家的真正水平，而是一個玩家是否有錢。真是可怕……現在想一想，都覺得這種網路遊戲的存在是對遊戲的一種褻瀆。你們這一輩人沒有經歷過那個時候，大概是很難想象了。在被遺忘的大陸和九州劍仙志裡面，如果玩家起了爭執，該當如何？”
“如何？”楊海和帕特里克被問愣了，楊海道：“還能如何，當然是兵戎相見，全憑本事取勝了。”
“是啊。”帕特里克也說：“起了爭端不是大打出手插旗決鬥就是和解唄。不過和解的時候少。”
“在神話那種遊戲裡面，玩家有一種解決爭端的方式，叫做接數字。”TONY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不屑。
楊海和帕特里克大奇：“接數字？怎麼個接法？”
TONY道：“在神話裡面，玩家在公共頻道喊話是要花錢買一種叫做喇叭的道具的，一個喇叭價值一聯邦盾。兩個人起了爭執，就接數字，一個人在頻道喊一句1，另外一個人就接上2，然後是你3我4，你5我6，一直接下去。直到其中的一個人心疼買喇叭的錢認聳為止。”
楊海和帕特里克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半晌，楊海納悶地道：“這不是腦袋進水？”
“有了什麼爭執，手起刀落多麼痛快，還接什麼鳥數字？”帕特里克和他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楊海冷笑道：“遊戲玩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極品奇才，佩服佩服。”
TONY嘆道：“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相信遊戲應該單純一些，不該摻雜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原因了。那段日子，金元勢力還沒有完全腐蝕遊戲界，就能把一款好好的網遊毀成那烏七八糟的樣子，如果有朝一日，這個遊戲界真的被世家財閥佔領……我無法想象。”
楊海和帕特里克都沉默了下來。
“我發誓要守護我們的世界，十年的時光轉眼即過，我已經做到了我所有能做的。”TONY望著楊海和帕特里克，眼角滿是笑意：“如今，我的日子已經不多啦，重擔，就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了。帕蒂，POSEIDON，我知道，你們兩個人都是年輕俊傑，才華出眾，難免氣盛，彼此相輕。可是，就算你們看不慣對方，在一些大事上面，我依然希望你們能夠齊心協力，我替我們的世界感謝你們。”
“先生請放心，我知道輕重緩急。”帕特里克鼻子發酸，有些哽咽著回答。
“但憑您吩咐。”楊海鄭重地保證道。
TONY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如此我就放心了。好久不曾說這麼多話，如今身體虛弱，很是疲憊，有醫院的人照看就夠了，你們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帕蒂，為我向老教父帶個平安。”
帕特里克點了點頭，和楊海一起走出了病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