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青虹面無表情,輕聲問道:“可還有遺言?”
兩人都沒有說話。
上官青虹的手指輕顫兩次,兩人瞬間被凌厲劍氣洞穿了頭顱,沒有半分反抗餘地。
——
後府,徐北遊坐在赤丙的屍體上,雙手舉著赤丙的頭顱,與死不瞑目的赤丙四目對視,臉色平靜。
細密的雨滴重新從天上落下,衝散了血腥味,與地上的鮮血融匯後緩緩地蜿蜒流淌。
入得江湖之後,首先要做到不被大風大浪淹死,然後經歷一系列的沉浮跌宕之後,一般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隨波逐流,一種是屹立鰲頭。
二十歲之前,徐北遊認為江湖是一塊瀟灑自在地,黑白分明,好人仗劍行俠,壞人殺人放火,仗義者拂衣去,殺人者不留名。
二十歲之後,徐北遊才恍然明白,所謂的江湖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灰的,這是一塊名利地。
在這裡,黑的可以變成白的,白的也可以變成黑的,看似沒有規矩,實則大有講究。
在這裡,很少有無緣無故的殺人,每一次殺人都是有所求。至於那些嗜殺成性的瘋子,自然會有人處理掉,殺他們不是因為他們作惡,而是因為他們壞了規矩。
江湖其實很像廟堂,都是規矩大於天。
安分守規矩的人未必能活得很好,但膽敢壞了的規矩的人一定會死得很慘。
這就是江湖。
徐北遊初次走進江湖就體驗到了江湖和廟堂最為黑暗的一面。
暗衛府將崇龍觀上下滿門滅絕,只剩下一個知雲,然後公孫仲謀又將那些暗衛屠戮殆盡。
這讓他對江湖的美好憧憬轟然坍塌,接著又接觸過諸多大人物後,他對江湖的理解就只剩下了名利二字。
小人物不配講信念道義,那是大人物的專屬。
小人物能講的就是生存和一點微薄名利。
如今徐北遊在這條路上漸行漸遠,無法回頭,也無法駐足。
興許有一天他能走到師父公孫仲謀那個高度時,可以停下腳歇一歇,那時再駐足回首望去,身後定是一條血腥和浮華之路。
徐北遊忽然有些喝酒了。
從滴酒不沾到無酒不歡,這個過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慢。
酒能醉人,酒醉可以暫時逃避許多事情,讓人在這個浮躁的世道里得到一絲難得的喘息時機,也能將自己壓抑在心底的那份不平稍稍釋放出稍許。
醉酒當歌。
可惜沒有酒,徐北遊有些遺憾,只能是對著赤丙的頭顱輕聲道:“人生在世,都不容易,所以也就不太講究謙讓二字,更沒有那麼多的憑什麼,自古唯有成敗論英雄,就算你是西楚霸王,敗了就是敗了,死了就該閉眼,一味地吊著一口怨氣執念,怕是連投胎都是難事。”
“我不喜歡殺人,一點都不喜歡,每次殺人都會讓我覺得自己的手很髒,粘糊糊的,像是沾了一層乾涸的鮮血,可我不得不殺人,這個世道逼著我不斷殺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人仙境界的高手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像你這種人仙巔峰,想來還是不會太多,而我卻只是一個區區鬼仙境界,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死在我手上很憋屈?其實細細想來你也該知足了,為了殺你,劍宗十二劍我動用了四把,劍三十六我用了七式,無上劍體被你打斷三根骨頭,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你不死誰死?”
“我曾讀過一些佛家典籍,上面說貪、嗔、痴三毒最是矇蔽人的心智,你不忿於我得師父傳承,是為嗔,你妄想坐擁劍氣凌空堂,是為貪,三毒有其二,你早就忘了謹慎二字,一心想著殺我,殊不知你眼中的青雲大道其實是一條回不了頭的死路。”
徐北遊就這樣捧著赤丙的腦袋自言自語,荒誕可笑中又透著一股讓人心生寒意的冷酷。
不知過了多久,一柄紙傘替徐北遊遮住了頭頂的風雨。
徐北遊頭也不回地問道:“都完事了?”
換了一把嶄新油紙傘的宋官官輕輕點頭道:“該死的已經死了,該活著的都還活著。”
徐北遊沉默片刻,然後提著人頭起身,“既然完事了,那麼我也該去師母那邊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