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深處,張無病雙手合十對著石臺上的老僧恭敬施禮。
太平二十年年尾的那場朝堂變故,兇險無比。先皇逝世,新帝登基,當朝首輔藍玉和太后娘娘突然發難,將貴為當朝次輔的韓瑄打落塵埃,張無病作為韓瑄的心腹重將更是難以倖免,由平安先生張百歲和暗衛府右都督魏無忌親自出手緝拿,當時率軍駐紮於京畿大營的張無病只能倉促棄營而逃。
張無病雖然已經踏足地仙境界,可單單一個魏無忌就已經不弱於他,再加上大內第一高手張百歲,張百歲幾乎是身陷必死之地,一路逃遁至直隸州時,已經是身受重傷,體內氣機紊亂無比,幾乎就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強撐著,若再要繼續如此奔逃下去,那就是人死燈滅的下場。
萬幸當時還是羅漢堂首座的老僧率領眾多佛門弟子奉詔前往帝都為先皇誦經祈福,剛好遇到已經垂死的張無病,出手把他救下,入帝都後又親自向太后求情,得太后恩准之後,帶他返回佛門剃度為僧,這才算是保住一命。
承平初年,一切塵埃落定,在徐琰和魏禁的力保之下,韓瑄只是被革去官職爵位成了一介布衣,並無家小的他獨自一人趕著馬車離開帝都,去了西北。張無病也被革去軍職,削髮為僧,遁入佛門,輾轉成為八部眾的龍眾之主,五龍之王。
如今,二十年匆匆而過,西北軍都督諸葛恭重病垂死,西北草原汗王虎視眈眈,太后已經故去,故而蕭帝和藍相決定重新啟用當年素有病虎之稱的張無病。
張無病施禮完畢,跌坐於石臺上的老僧緩緩說道:“二十年一浮沉,白玉蒼狗,世事無常。”
張無病誠心誠意道:“當年若非大師出手相救,張無病早已是冢中枯骨。大師又引我入佛門修行,我本應長留佛門,只是陛下宣召,方丈主持首肯,我回朝廷之事已成定局,故而今日特來向大師告罪辭行。”
老僧搖了搖頭道:“你本就是俗世之人,只因避禍才入清淨之地,如今災禍已去,自然應是返回俗世,何罪之有?”
張無病輕聲道;“話雖如此,卻是浪費了大師當年的一番苦心,日後大師若有吩咐,張無病任憑驅馳。”
老僧誦了一聲佛號,緩緩閉上雙眼。
張無病又是深深施了一禮,輕聲道:“張無病告退。”
還未走出塔林範圍,張無病突然之間臉色大變,顧不得塔林之內不得疾行的規矩,身形直接一掠而逝。
——
塔林之外。
蕭知南望著南方鬼帝,輕撫懷中白貓,聲音聽不出喜怒,“南方鬼帝,你好大的膽子。”
南方鬼帝坦然自若,雙手下垂,輕輕抖動廣袖,“公主殿下此言何意?貧道只是奉掌教真人和殿主大人之命,除去劍宗餘孽徐北遊,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公主殿下,那貧道就先給殿下賠個不是,還望殿下寬宏。”
說話間,南方鬼帝還真就雙手交疊,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此次並未帶高手護衛的蕭知南眉頭微蹙,一隻手輕輕按在白貓的腦袋上,略有躊躇之意。
南方鬼帝是道門中人,她卻是朝廷的公主,南方鬼帝不敢對她出手,可也未必怕她,偏偏她現在身旁並無可以與南方鬼帝相抗衡的高手,這就讓她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奈,若是張百歲還在她身邊,她甚至敢趁勢除掉南方鬼帝,然後給南方鬼帝安一個行刺公主的罪名,反正是死無對證,大不了就是朝廷和道門扯皮而已。
可惜張百歲另有要務,此時並不在她的身邊。
蕭知南輕聲問道:“本宮若是不願寬宏,你又要如何?”
南方鬼帝緩緩直起身子,平淡道:“若是殿下不願寬宏,貧道也是無法,只能先帶著這劍宗餘孽返回道宗交差,日後再向殿下請罪。”
蕭知南臉色明暗不定。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如巨大流螢劃過天際飛掠而來,轟然落到蕭知南面前。
光華散去,顯現出張無病的身影,他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末將張無病,參見公主殿下。”
蕭知南臉上浮起一抹笑意,鬆開握住白貓頭顱的手掌,一指南方鬼帝,“張都督來得正好,此人先是衝撞本宮,其後還出手打傷本宮護衛,該當如何?”
張無病緩緩起身,轉身望向南方鬼帝,面無表情道:“末將定將此獠擒下,交予公主殿下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