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臣還以為自己識錯了毒。”
孟醫工紮下最後一根針,神情嚴肅,她戴上手衣,轉身從藥箱取出一本書。
翻開書頁,裡頭夾著一朵枯萎的幹花,紫色的脈絡像極了元禎腳踝處縱橫的血管,盤踞在淺紫透白的花瓣上,既美麗又妖豔。
“這是烏頭花,太女妃,您站遠了瞧瞧就好,別湊太近,這花有劇毒,就是沾上面板也會使人暈厥。”
孟醫佐展示過後,小心翼翼的合上書,重新用布包了,放回藥箱:
“前幾日為了給殿下買藥,臣獨自去了趟京口郡。城門口開生藥鋪的也是逃難渡江的北人,他給人開治風濕的藥,裡頭就有烏頭花。眨眼功夫,病人的孫子見烏頭花美麗,竟舔了一口,不一會就抽搐在地,腰部以下就全動不得了。”
“那孩子的症狀與殿下發病時十分相似,小臣也從未見過烏頭花,據生藥鋪主人說,此花只生在幽州,其他地方不多見。”
後背發了一身冷汗,元禎立刻想到高王後出身渤海高氏,渤海郡地處幽州,果真是這個蛇蠍給自己下的毒!
雖說心中已早有料想,但從前那些母慈女孝的場景一幕幕拂過眼前,昔日的溫情全部變作殺人不眨眼的利劍,還是讓元禎胃裡痙攣,惡心得只想吐出來。
氣急之下,元禎捶床發洩怒火,隱囊都震得跳到了地上。
“是王後下的毒,為了元燾能登上太子寶座,她可真是煞費苦心,不,是耐得下心思,下毒八九年,都沒有捨得一口氣把孤毒死!”
而是慢慢的折磨她,讓她生命的火焰逐漸微弱,既看不到生的希望,又無力去死。
蕭夷光拾起隱囊,重新為她墊到下巴,安慰道:“今日能看清王後的真面目,也為時未晚,只要你還活著一日,他們就永遠無法如願。”
她又朗聲:“既然已經知道殿下中了何毒,還請孟醫佐多費心,至於心娘靜娘那裡,也不可走漏風聲,只說殿下還未好就是。”
一損俱損的道理,孟醫佐還是懂的,她拱手稱喏,見時辰差不多,就依次取下銀針,挎著藥箱走了出去。
汗如雨下,元禎頸邊的圓領衫米黃染成杏黃,緊緊粘著肉,她剛不耐煩的扯了扯領子,就聽到蕭夷光讓商音兌了溫水送進來。
先是溫熱的巾子擦去汗水,然後又換幹巾抹去水痕,元禎換了件圓領衫穿著,才覺身子幹爽不少:
“昨日買的那兩個婢子,怎麼不教她們進來伺候——”
縱然日夜相對,明月婢的美貌還是會讓她眼前一亮,元禎的視線落在那點花鈿上,奄奄一息的眼睛驀然睜大:“你換了新妝?”
聽出她語氣中的驚豔,蕭夷光微微得意的笑:“是啊,好不好看?”
“太美了。”元禎由衷的贊道:“怎麼會突然想起換一副妝容?”
“多虧商音的心靈手巧,十分的顏色經她的手,也能變作一百分,妾未嫁時,也是慣由商音為妾梳發上妝。”
為了見識到明月婢更多面的美麗,元禎聽了,當即允諾教商音做東宮四品女史,搬去與茍柔、孟醫佐住一頂帳子。
還沒等她主動開口請求,就將人從水深火熱中拉出來,蕭夷光向商音一笑,又蹙眉道:
“心娘、靜娘是王後送來的人,也只是五品女官,商音初來乍到就做了女史,恐怕她們會有怨言。”
提到王後元禎就來氣,更是毫不猶豫道:“她們生什麼氣?日上三竿,還在蒙頭睡覺,我不著人訓斥她們,就已是看在王後的面子上,對她們網開一面了!”
若不是礙於孝道在,元禎恨不得將兩人綁了送給牙儈賣掉。高聲發怒後,她嗓子沙啞,短促的嗆咳幾聲,忙抿了一口茶水壓下。
盡管太女不時還會咳嗽,擦身時,露出的肩胛骨也沒多少肉,商音還是覺得元禎的氣色比在長安時好很多,起碼嘴唇有了血色,不像從前那樣慘的嚇人。
但不論她恢複的有多好,商音還是不明白,以八孃的門第、相貌,完全可以嫁一個家世相當的娘子,怎麼偏偏就選了太女呢?
這種話,商音只在心中為八娘不值,沒有說出來,也不能說,萬一讓和和美美兩人起了芥蒂,那她可就成了罪人了。
茍柔推開帳門,如風一般進來:“殿下,魏郎君有訊息了,對岸的流民帥遣使找上了李郡守,說要見太女妃,李郡守又將人送到了營寨,現在使者就在外頭等著呢。”
“快請她去議事帳中稍坐。”
為了施針,元禎只穿著一件中衣,這時忙著重新穿戴,而蕭夷光卻等不得她,先一步走出寢帳。
使者單人匹馬,拉著韁繩就在大帳不遠處站著,聽聞身後有動靜,回身一瞧,兩人雙雙怔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