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夥兒呆呆看著那顆腦袋。
魏仁浦親眼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心裡明鏡似的:李處耘雖沒把密信公示,但直接把敵國信使殺了,便沒有了私通敵國的嫌疑。
但現在魏仁浦心裡犯嘀咕的是:蕭思溫派人來,究竟是想說什麼?那封信上究竟寫了啥?
……
金盞除了到金祥殿料理政事,大部分時間都在萬歲殿守著郭紹;有時候她看著郭紹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好像生怕什麼時候再也看不到他了。此時她心中又酸又痛、早已對軍政沒有心情,但為了讓郭紹放心,依舊每天堅持到金祥殿呆幾個時辰。
郭紹的病情惡化很快,陸娘子也乾脆搬到了萬歲殿居住。
金盞和郭紹倆人默默對坐,等待著要見的人。在這段光陰裡,郭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話。
他緩緩伸出手,放在金盞的臉龐上,喃喃道:“有時候我覺得這一世就好像一場夢,彷彿不曾存在的幻覺……但是出現在我眼前的人,卻有血有肉,那麼真實,溫暖的體溫,如緞的肌膚……我甚至能真切地看到細細的汗毛,能感受金盞的喜怒哀樂,能感受到人們的悲歡離合……”
金盞聽著,不敢說話。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哭出聲來。
“朕多想每天都看到愛的人笑,多想讓子民都少一些苦痛。可惜,朕不是太陽,無法照射到每一個角落……”
“陛下,您已經做得很好了。”金盞用很慢的聲音說,她很用力的感覺。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個尖尖的聲音:“奴婢等奉旨覲見。”
郭紹道:“進來。”
進來的人是京娘和宦官楊士良。京娘慘白一張臉,看著郭紹發怔,一言不發,楊士良也神色沉重,躬身侍立在下首。
郭紹沉默良久道:“每當起風颳雨的使節,光線不清,鬼魅魍魎最是猖狂……這陣子內廠一定不能懈怠,有什麼事若見不到朕,徑直告訴大皇后。”
楊士良忙道:“奴婢遵旨。”
郭紹沒聽到京娘回應,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
京娘冷冷道:“若陛下有個閃失,我隨後就跟來。那些事,對我沒有意思了。”
郭紹眉頭一皺,“世事之難,唯生死而已。但朕覺得,活著更不容易,也才有意思,死了就什麼也沒了。”
京娘不吭聲。
郭紹不動聲色地用餘光觀察楊士良,又正色道:“朕命令你活下去,從此效忠大皇后!京娘,你最後聽我一次可好?”
說罷用殷切的目光注視著京娘,郭紹的言行和情緒很能感染別人,現在在病中,但這個本事依舊還在。京孃的表情微妙又複雜,已有些緩和鬆動。
他又嘆了一口氣,勸道,“大家聚在一起,並不容易;而散夥卻很容易。你們要體諒朕、朕把爾等聚在一起的艱難。”
“陛下!”楊士良忽然跪伏在地,聲音哽咽了。
京娘正色看著郭紹,開始點頭。
這時郭紹忽然捂住嘴咳了一聲,雙手發抖,倒在了榻上。幾個見狀大急,金盞急忙抓住他,一張豔麗的臉頓時扭曲了。
京娘一個箭步衝上坐塌,伸手在郭紹鼻子前一探,轉頭道:“官家暈過去了。”
“快叫陸娘子!”金盞顫聲道。
楊士良從地上爬起來,提著袍服就往外跑。
不多時,陸嵐入內,她一面摸郭紹的脈門,一面翻看眼皮看郭紹的眼睛,說道:“妾身才疏學淺,實在……皇后,要不召御醫署的人趕緊進宮診治罷!”
金盞感覺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魂魄都被抽空了一般。她咬緊貝齒,從混亂的腦海中努力一番權衡。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了多久了……在她心裡,郭紹才是最重要的!
金盞沉默一會兒才慎重道:“傳旨,召所有御醫到萬歲殿!”
“奴婢謹遵懿旨。”楊士良再次奔出寢宮。
看著眼睛緊閉的郭紹,金盞一雙玉手緊緊握成拳頭,她知道天塌下來了,而只有自己能用嬌弱的肩膀扛起塌陷的天,沒有任何退路。她很想自己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沒有感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