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炮聲轟鳴,郭紹面前的桌子都在抖動。幸好住的是帳篷,若是在瓦房裡,瓦都可能從屋頂上被震下來。
郭紹看完李處耘的奏報,叫身邊的侍從遞給部將們看。
整支大軍的排程和日常事務由“幽州前營軍府”負責,幾乎所有的奏報和軍令都由軍府經手,所以王樸、左攸等人已經事先就知道了。
就在這時,虎賁軍軍都指揮使王璋看完奏報,嘀咕道:“末將位卑言輕,原不如李點檢高明,不過怎麼覺著他如此運籌帷幄,還是用步兵的想法來用騎兵……”
郭紹沒吭聲。
王樸道:“王將軍言之有理,李將軍稍顯謹慎。不過臣以為,此時的局面,李將軍的做法沒什麼錯。
此役前期,大周軍的目的是攻佔幽州城,關鍵也在這裡;並非消滅遼軍第一批援軍。李處耘不貪功不冒進,只要保住大周騎兵的實力和威懾力,遼軍援兵兵力有限,就救不了幽州。
遼軍在順州北,李處耘與羅延環南北兩面在溫渝河東側,保持機動、成掎角之勢。遼軍極難突破溫渝河防線,一靠近大戰就會面臨大周軍的兩面夾擊;就算突破,則陷入大周軍諸路圍追堵截的包圍圈內,南北還有河流阻擋遼軍快速來回。”
王樸看了一眼王璋,又道:“中原精兵常年還是在內地作戰,而遼軍是在草原,本來靈活狡詐就不如遼軍。咱們何必一己之短攻彼之長?”
郭紹聽罷大為贊同,在他的處世理念裡,確實不能跟著別人的節奏走,要自己主動選擇一種規則節奏,讓對手跟著自己的腳步。他當下便說道:“我一向看重在前方實地的將領意見,若非前線犯明顯錯誤,咱們儘量不要干涉各路的判斷。”
他又催促幽州城的各部加緊攻城,此時最讓郭紹牽掛的還是攻打幽州城。
黃昏時分,京娘稟報順州、檀州的臥底傳來了遼軍的訊息,其人數大致與上京出動的人數相當。郭紹藉此判斷,遼軍援軍主力幾乎全部走的古北口那條道。
果然,次日李處耘也作出了這樣的判斷,上書請旨調左路(韓通羅延環部)主力向東過溫渝河,馬不停蹄直接從北面包抄順州遼軍。
“幽州前營軍府”高效地釋出軍令,有條不紊地協調各軍的調動,一場大戰隨之展開部署。周軍的指揮系統從郭紹幾年前的傳令兵不斷演變改進,此時日趨成熟,從中樞幕僚團的書面軍令、設立到指揮的官吏校驗備案,到傳令兵的組織,軍令四通八達將二十萬大軍組成一個可控的整體……
當然也有弱點,快馬傳遞軍令雖然也算很快了,但畢竟不是無線電那樣的實時資訊,較之戰場上變化極快的形勢,只靠中軍決策是來不及的;所以郭紹給前方大將的軍令,都會加上一句,可臨機決斷。以此彌補指揮系統的弱點。
下達羅延環率左路主力北上,這場戰役便已啟動。因為羅延環出溫渝河後會直接進逼遼軍側翼!
在轟鳴嘈雜的炮聲中,連人說話都要大聲一點才能聽得清楚,郭紹使勁揉了揉太陽穴,盯著掛在上方的大圖。
雙方總共近十萬騎兵(實數)的大戰即將爆發!郭紹的注意力也不由得從同樣十分重要的攻城戰中轉移到了這場即將到來的騎兵大戰中。
王樸在身後道:“遼軍可能會跑,馬兵作戰,他們要跑也不好攔住。”
“嗯。”郭紹吭了一聲。拿著毛筆在圖上畫了三條箭頭弧線。
如果遼軍北遁,倒影響不了戰局。但遼軍若是決戰,其實並不算落於下風……周軍部署在左右兩路的騎兵總兵力五萬三千,能投入溫渝河北岸之戰的騎兵兵力與遼軍援兵幾乎勢均力敵。
但戰略上週軍處於上風,李處耘、羅延環兩路相距不遠,不存在被各個擊破的可能,一旦接敵能很快形成夾擊之勢。
郭紹此時心裡對這場戰役很有自信,但又有些忐忑。
王樸的聲音又道:“大周軍的勝算還是很大的!”
郭紹頭也不回地說:“王使君言之有理。”
但等待的過程還是很難受,等待最是磨人。一件準備充分的大事,可它又是由無數的細節組成,在結果沒有揭曉時,郭紹會擔心在哪一個方面萬一出點錯、而影響全域性。
他轉身在粗糙的木案前坐了下來。
耳邊“轟轟……”的炮聲震得耳膜作響,空氣中一陣難聞的硝煙味;郭紹的腦子也嗡嗡的,在隆隆的巨響中,他彷彿看到了萬馬奔騰,聽到了馬蹄聲轟鳴的巨響。
這不只是想象,此時此刻,羅延環部正沿著地圖上的箭頭在奔騰,李處耘部也在同時北上迎戰。
郭紹深吸了一口氣,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心裡七上八下根本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