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不直接任用欒固為賊曹掾,而是先用他“試守賊曹掾”,卻還是為了謹慎起見。
畢竟荀貞現在對欒固瞭解不多,雖喜其詼諧、壯健,欒固本人也可算是黨人之後,然欒固到底本性如何尚且不知,故此先試之,若如意,便轉為正式,若不如意,便換人。
欒固離席至堂中,伏拜說道:“明公所命,固豈敢辭?”他抬頭看了看荀貞,頓了下,接著說道,“唯有一事,讓固為難。”
“何事?”
“領受明公檄令容易,上任卻難。”
“為何?”
“郡賊曹,備盜賊之曹也,此郡之武曹,固今為曹掾,不可無劍。”
“卿方才入堂時,不是曾解劍?難道那柄劍是借來的?”
“倒非借來的,只是有礙觀瞻,恐有損郡朝威儀。”
荀貞叫典韋把欒固的劍拿來。
典韋捧劍入堂,將之放到荀貞案上。
荀貞觀之:只見此劍寒酸非常,劍柄是木頭的,沒有任何裝飾,只用粗布裹了幾圈,劍鞘也是木頭的,由兩片長木相對構成,外用麻繩纏繞固定。
荀貞小心翼翼地抽劍出鞘,小心又小心,總算沒把劍鞘弄壞,拿劍在手,只覺極輕,晃了兩晃,劍身打顫,試往案上劈砍,案上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與其說是利劍,不如說是鐵片。
典韋強忍住笑,把臉扭去一邊。
岑竦也是出身寒門,見欒固之劍如此寒酸,想起了自家的往日,對他本是去了兩分不喜,然見他以郡書佐之身被荀貞超遷為郡守賊曹掾,卻無有一句感謝之話,反而立刻就公然在堂上向荀貞求劍,不由對他又多了兩分不喜。
欒固卻是坦然自若,毫無難為情之色。
荀貞嘆道:“不意卿清貧至此!”把他的劍還入鞘中,解下自家佩劍,下到堂上,親手贈送給他,說道,“我用我劍換卿之劍。”
欒固卻不肯,說道:“固斗膽,請明公將固劍還固。”
“為何?”
“固要將之掛在舍中壁上,以時刻提醒固不可忘昨日之貧賤,不可忘明公之恩擢。”
聽到他此句,岑竦面色略微轉和。
典韋把欒固的劍拿來,遞給他。欒固將兩把劍分別插入左、右腰中,為了表示對荀貞的尊敬,把荀貞賜給他的劍插到了右邊的腰帶裡。
荀貞問岑竦:“郡府吏中,清貧如欒卿者,可有幾何?”
岑竦是主記室,不是郡功曹,不主人事,對此不知。欒固代為答道:“如固一日一餐、無衣可換、劍不足用者,無一人,一日二餐、衣舊劍鏽者,頗有人。”
兩漢之世,普通百姓通常一日二餐,富貴人家則一日三餐或更多。郡府吏員多是出自地方大族,一日二餐的在其中就是貧困的了。
“叔敬,你為我書檄一道,就說‘今因欒卿,我方知郡府吏中竟有清貧缺衣食至是者,此我之過也’,寫好後,給功曹王淙,命他把郡府吏中缺衣食的統計出一個名簿來,從我的俸祿裡每月分別支錢若干與之。”
岑竦應諾。
荀貞又命堂外的原中卿、左伯侯取來錢、帛數盤,賜給欒固。
先是把欒固從郡書佐一下擢到郡守賊曹掾,接著把自己的佩劍賜給他,又賜給他錢帛,並且在寫給王淙的檄文裡還特地把欒固的名字提出,把每月救濟困窮郡吏的起因歸功於他,就這麼短短的一會兒,對欒固而言,“祿”、“利”、“名”就全來了。
欒固當面在堂上沒說什麼,辭別荀貞出堂,回到吏舍中,對兩個好友說道:“鸞鳳擇木而棲,固何幸也,得遇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