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和陸江北意思來、意思去,爭論的主題是床上一對相擁而眠的璧人,男的是段曉樓,女的是何當歸。他們同枕同衾,和衣而臥,安靜得連呼吸聲都不聞,彷彿在做著誰都不能打擾的美夢。
這景象美好如一幅畫,落在孟瑄眼中,卻是一根永遠無法拔出的尖刺。
“如果你是打算撮合小逸與段曉樓在一起,”孟瑄冷冷望向陸江北,“那你就不會將我叫來,因為你再傻再天真,也能想到,我堅信自己是能帶給小逸幸福的男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將這個權柄移交到任何人手中。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自信,我只信我自己,不信段曉樓,不信齊玄餘,也不信朱權。那些以愛為名的人,往往都在做著傷害她的事。”
陸江北波瀾不驚地說:“段曉樓跟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他只在一旁安靜地看,索取的卻少之又少。”
孟瑄突然大笑出聲,越笑越響亮,越笑越狂妄。陸江北執杯含笑,一直等到他笑完為止。
“普天之大,包羅永珍,但男女之情本質上只有一種,再不會分化出第二種。段曉樓索取的再少,小逸和我都給不起。”孟瑄的唇角翹成一個明媚的弧度,無情地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如果陸總管有什麼關於‘一女侍二夫’的提案要說,就請免開尊口吧。無論是對三人中的哪一人而言,話到此處都是死衚衕。”
頓了頓,陸江北慢慢問:“假如,段曉樓真的只是止步於你們的二人世界之外,你也不能容忍他的存在嗎?”
孟瑄出人意表地說:“如果你問我答案,我必須說,自己容忍得夠多了,也可以繼續容忍他頻頻出現在界限之內。自從娶到小逸,我什麼都計較,也什麼都能包容。但我知道,小逸本人也不希望看見段曉樓形單影隻,孤影吊在我們之外。”
陸江北低笑,目中射出狡黠的光:“我可否理解為,你同意了?當歸和段曉樓結為異姓兄妹,兩人日常見面,敘談,他住在能隨時想看就看見她的地方,但不上前打攪——這些在你的包容之內嗎?”
“……可以。”孟瑄看一眼床上快睡出口水的何當歸,又賭氣起來,“她現在還是燕王府命案的涉案人,住這裡我不放心,我要帶她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至於別的話,都得當著她的面再說。陸總管這樣扣著她,有挾持人質談判的嫌疑。”
陸江北失笑道:“小七將軍別惱,我不過將他們擺在一處,試探一下你的底線。至於當歸的人,你隨時可以帶走,只別讓人發覺了。大牢裡的那一位還在為她擔著生死風險,她再被人瞧見就不好了。”
“這點我省得。”孟瑄將信將疑,“那麼,我真的帶她走了?”
“走吧。”
陸江北痛快,孟瑄又猶豫了。“段曉樓醒了,會不會……”
“不會,他有枕頭。”
“枕頭?”孟瑄看一眼床上兩個人共枕的那隻八寶玲瓏碧玉枕,“這裡面有什麼名堂?”
“是個好名堂。”陸江北笑了,“這塊玉枕名為‘如意夢枕’,東瀛鎮國之寶,能讓他們在夢中……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這一點,小七將軍你或許也能包容一二吧?”
孟瑄啞然。夢中,兩個人在一起了!這不正是他和小逸最初開始的故事麼?可惡的陸江北,竟然先斬後奏了。
望一眼睡顏甜蜜滋潤的人兒,孟瑄一把揭開薄被,將嬌小柔軟的身軀納入懷抱,緊緊擁著她離開。
“讓段少繼續他的夢裡水鄉吧。”孟瑄抱著人走出很遠,聲音還留在原地,“但類似今日這種同榻而眠的事,絕對下不為例。這是底線。”
陸江北含笑相送,床頭的段曉樓安眠依舊。
※※※
三日之後,何當歸才醒過來,這期間,無論孟瑄如何大聲呼喚、拍打和搖晃她,都不能使她醒轉,著實讓他焦急不安。
何當歸醒來後,呆呆地出了一陣神,表情古怪之極。孟瑄也無意細問她,只是弄了一桌大大小小的碗碟湯水,令她全部吃光,補足睡覺時沒吃過的那些餐。
兩人住在城外的小南莊上,從早到晚,他們朝夕相對。
孟瑄就舞劍如痴,劍貫長虹,何當歸就做些女紅,紡織、刺繡、拼布、剪花,還給孟瑄做了身袍子。雖然完全不合身,不過他每天穿著練劍磨損,也不用太順眼的衣服。人家丐幫裡面也沒幾人穿著體面,還不是高手輩出?
金燦燦的朝暉射向湖面,微風乍起,細浪粼粼,攪起滿湖碎金,水面染上了一層胭脂紅。
孟瑄擁著她共看日出日落,時光緩緩流動,繞著掌心的紋路,讓人慵懶犯困。於是,她就隨性地靠在他懷裡睡著了,任憑他抱著她在湖畔山澗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