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達進殿,匆匆至殿上,小心翼翼地稟報:“皇上,沐寧侯帶著三個大盒子來,神色凝重,說是有要事上告。”
“那你還讓他站殿外?”皇帝合上批好的摺子,丟到一邊。
噝…方達倒吸,趕緊唱:“宣沐寧侯進殿。”冤死了,哪是他讓沐寧侯爺在外站著?他沒權也沒膽啊!
沐寧侯進殿行大禮:“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帝擱下朱筆,抬首看向殿中央:“有些日子沒見你了,今日怎麼上朝了?”
“上月邵關親家白事,臣去弔唁了。”沐寧侯爬起,再拱禮:“臣有要事上告,還請皇上摒退左右。”
皇帝移目定在禦前侍衛捧著的盒子上,抬手指一撥。殿裡伺候的宮人,除去方達,全部速速退離。
方達下殿,接手侍衛捧著的盒子。呵,還挺沉,得有好幾十斤重。侍衛也跟著退了。
沐寧侯不敢讓皇上等著,在殿內只有三人時,立馬開口說事:“年初,臣與崇青先生去京郊垂釣,路上偶遇一行鏢師。”確有此事,但接下來就是胡編了,“一開始臣並無多在意,但錯身過時,無意間瞟到一位鏢師的刀,立時心緊。那刀的刀柄不似尋常,跟當年劫悠然山軍餉,殺臣岳丈的賊匪所用的一模一樣…”
皇帝凝目。方達忙將盒子放到地,挨個查檢、開啟。
“臣不動聲色,等他們走遠,便吩咐人跟上去,伺機接近鏢師,打探刀的來歷。原刀是山北一家叫炎甲的鐵鋪錘的。臣又著人尋個草莽,找到那鋪子打了一把刀。”
沐寧侯跪下:“皇上,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那鋪子打出的刀與軍中所用一模一樣。”
大膽!皇帝緊抿著嘴,腮邊鼓動了下。
“皇上知道臣府上養了些傷退又無所依的殘兵,他們在悠然山待慣了,個個行事謹慎。臣派了幾人前往山北,回來皆說那鐵鋪看似散漫,但打鐵的鐵匠絕對是練家。而且他們還發現,類似炎甲的鐵鋪不止一家。”
方達都心驚,這是要造反啊!
沐寧侯從袖中取出本冊子,奉上:“不明確的事,臣也不敢告到您這,但亦不敢馬虎,速派人摸查。半年餘,還算有收獲。查到可疑鐵鋪六十七家,都是隱在城南城北。
另,臣還得雲記恩提點,查了鐵鋪鐵與炭的買入。鐵鋪的鐵一直有買,但少量。炭…三年前才有買。而三年前,正是慶安嚴打私煤時。”
方達將冊子呈到殿上。皇帝拿起翻看:“你懷疑誰?”
“鐵鋪分佈最密的是山北。臣這次親去三泉縣弔唁,也是想見崇青一面。崇青說在從芊嫁進沐寧侯府前,雲家每年都會向邵關邵家上交上千兩銀。
邵家從不開口要,但這銀若是不給,那雲家的日子也別想過。類似雲家這樣的商戶,邵家手裡握了不少。”
皇帝翻完冊子,扯唇看向殿下那隻老狐貍:“雲崇青告訴你邵家姓什麼了?”
沐寧侯眨了下眼睛:“不瞞皇上,臣早就懷疑上邵家了。溫棠峻一家的死,溫棠嘯上告說是誤食毒菇。臣不信。再說孟元山,就挨著邵關府,幾乎是在邵家的眼皮子底下。邵家會不知道是誰建的?
狼子野心雖不顯,但結合種種細究,又遍佈處處。
在崇青肅清了南川後,臣也做了個試探。讓人去三泉縣那的鐵鋪磨刀,透露崇青不日將赴濟陽與盛家查銀樓。結果沒幾天邵家老夫人就病了,還特派人到三泉縣請崇青祖母。
皇上,崇青祖母不是病逝,是中毒又中蠱。”
“什麼?”皇帝詫異,中毒不意外,但中蠱…
“千真萬確。雲家請的是和春堂的江老大夫。江老大夫乃江太醫的祖父,醫術高明,絕不會斷錯。
邵家還往外放聲,說齊老太太跟他家老夫人姐妹情深…雲家上下都恨毒了,愈舒不顧體面,直接讓人將齊老太太在邵家中毒的事宣出。”
雲崇青的那本摺子…皇帝吞嚥,沉定心神:“邵啟河在江備,你怎麼用濟陽做試探?”
“皇上,自南濘陳家案後,江備那方私鹽早收斂了。能叫冠家惦記上的,只有濟陽盛家。”沐寧侯再道:“臣現在還有一擔心…”抬眼對上皇帝,“南塑。”
方達跪到了地上,不怪侯爺不敢在朝上說事兒了。這聽完,朝臣們的腦袋還能穩當嗎?
沐寧侯深吸,緩了口氣,壓低了聲:“冠家想謀大事,必得先攪亂大雍。大雍內憂外患,他們才有機可乘。”
“鐵鋪那,你有著人盯著嗎?”皇帝腦中浮現南塑領主,巫族現任族長悅離的畫像。她的眉眼,跟輔國公世子韓南淵像極。韓鈺的妻子,是刁克紀在南境巡察時撿到的。
這些年有人暗裡照應漠河韓家人,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插手巫族內務,是朝廷許諾的。
悅離,希望你別讓朕收回承諾。
沐寧侯坦言:“只敢盯著點,不敢有分毫妄動。”
皇帝放下冊子,扯下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重撚,站起身走下大殿:“你倒是提醒了朕。”
沐寧侯佯作不解。
皇帝輕笑:“內憂…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