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崇悌不以為恥:“想太太·平平過,在內就得慫。反正關起門來,誰也看不見。”笑完,收斂了情緒,又作低沉,“不過話說回來,吹鄖縣一趟鬧得我心裡挺難受。人牙子,一車八個娃兒。父母捨不得又如何?人活著,日子就得繼續。”
“有時活著真不如死了舒坦。”老槐就是從山裡走出來的,能不知道山裡的苦嗎:“好在雲大人來了,咱們都有了盼頭。”
“八個娃子裡面,最叫我心疼的是一個九歲的男娃,長得很…很漂亮,皮子也不像旁的娃子那樣黑。牙婆花了十二兩銀買他…”雲崇悌鎖眉深嘆,腦中想著大丫子一家,神情真切:“咱們這有愛好孌·童的主兒?”
老槐吸了口煙,沉默了足十息,才開口小聲道:“去年春種時,布政使介大人下訪響州,看中了前任徐知州身邊的文書燕霞陵,大誇燕霞陵行書漂亮。燕霞陵與介大人一道離開的響州。”
嗯,然後徐光遠就高升了,升去了陽西府當知府。雲崇悌輕眨了下眼:“燕霞陵長相很出眾嗎?”
“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老槐沒說的是,燕霞陵有個貼身的小廝,兩人日日同進同出。一回在茅房遇上,他無意中颳了一眼,那小廝系褲帶翹著蘭花指。他是個大老粗,當時就惡寒得打了個激靈。
還有介程,他都聽黃二家小子說了,眉修得一根雜毛都沒,鬍髯打理得清清爽爽,連鼻毛都講究,身上還散著股好聞的香氣。聽了這描述,他就忍不住想起撫州香君苑的花爺。
“介大人愛才之心,我得給我十二弟宣揚宣揚。”
“對對,介大人十分愛才。”老槐覥臉笑著:“但咱有一句說一句,響州府百姓能攤著雲大人,是祖上積福。”
沐寧侯府在京裡穩當當坐著,今天他才敢把一些事對雲六爺吐露。因為知道哪天雲大人就是對上介程,介程也不敢妄來。當然,他也是想給雲大人提個醒。那燕霞陵品貌、氣韻,可比雲大人差遠了。
這世道,不怕真小人,就怕偽君子。
雲崇悌一把攬住老槐的肩:“你說話,我愛聽。響州府攤上我十二弟,絕對是大機緣,這不吹鄖縣要修路了。”
老槐詫異:“當真?”
“路道走向都定了。不然我十二弟咋急著讓大鈞進府辦差?之後府裡事多,忙著呢?裡外裡跑,大鈞不怕吃苦吧?”
“他要怕吃苦,我腿給他打折了。”
“修路的事您也得幫著宣揚宣揚,讓兄弟們都知道咱知州大人心一直向著好。”
“這還用您說?”老槐心裡有計較了。府衛傳出去的風聲,更能叫百姓信服。知州大人來這出,一是爭民心,二嘛可能也在設圈套。套誰?呵…響州府能套的狗東西多了。
知府府衙,李文滿在等雲崇青上門問罪,腦裡不斷演算著怎麼應對。可坐到天黑,府衙關門,都沒等來人。頭上懸著把刀,寢食難安。翌日又是一天,不見雲崇青,卻聽聞吹鄖縣要修路。
這是想借牙婆之事,逼他開啟府庫?不敢肯定,但越想越趨向一字——銀。回府,尋了妻子來商議。
“你說他到底要做什麼?我不相信蔣方和沒他的示意,敢把屍身往我跟前送。”
嶽麗嶸也迷糊:“耗著您,他能得什麼好?有事,關起門來咱們一塊說道,還能給彼此留份情面不是?”
吊著心到現在,李文滿不止面色不好,就連嘴上都幹裂起皮了,端了涼茶一口灌下。
嶽麗嶸猶豫地道:“這樣熬著也不行,要不您去知州府找他?”
“不去。”
啪一聲,李文滿將杯摁到茶幾上:“響州不是京城,量他有天大本事,在此也得給我低著頭。”沐寧侯府強勢又如何,他李文滿不讓,雲崇青插翅也難出響州府。“你給我把緊了牧姌居。”
“我敢放鬆丁點嗎?”嶽麗嶸抽了帕子,歪過身去幫著擦拭嘴角:“那可是咱們一家子的保命符。”
硬話說了,次日李文滿繼續在府衙等。外面關於吹鄖縣修路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修路是好,可銀子怎麼來?”
“都說了,咱知州大人來頭大。府衙那傳出聲,肯定是咱知州大人跟皇帝老爺要到銀子了。”
“要真是這樣就阿彌陀佛了,萬別把罪壓俺們貧苦頭上。”
“不會的,這事早晚有個說頭。俺們就耐心等著,等哪天路修好了。俺要常回孃家走動走動。老子娘歲數大了,沒幾年活頭了。”
“俺家小丫還沒去過姥爺家。”
這廂譚毅照著定好的路道圖合算了費用,五十八萬七千六百兩銀。六百兩,他決定自掏,那就是要報五十八萬七千兩銀,比他曾上呈予李文滿的要多九萬三千兩。
雲崇青拿到文書,讓記恩和六哥核算了兩遍,確定無誤後,便先撥了十五萬兩銀。譚毅沒全動,取了兩萬兩,帶著十七侍衛匆匆赴吹鄖縣。當夜,一本封好的摺子隨倒夜香的出了響州府城。
就在李文滿耐心要耗盡時,雲崇青出知州府了,不過不是去知府府衙,而是往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