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精彩!皇帝看都不看周計滿,轉起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方達,去翰林院宣雲崇青、苗暉、常俊鑫。”
“是,奴才這就去。”
翰林院裡,於樹青到藏書房找書,尋著了,不急走,去往最裡。隔間裡三人,正沉浸在字海中,似壓根沒留意到有人靠近。
“三位大人…”
突來聲,讓常俊鑫手下失穩,墨從筆尖暈染,無法補救,這張算是毀了。自暴自棄地丟下筆,一把抓了紙團成一團仍在地上,臉面冷冽得像數九寒冬。
於樹青瞥了一眼滾到腳尖前的紙團,扯了扯唇角,拱禮向常俊鑫:“抱歉。”
常俊鑫不搭理,不等起伏劇烈的心口平複,便又重整,提筆重新寫。雲崇青與苗暉,均鬍子拉碴,滿身頹廢。
被冷落至斯,於樹青不覺不快,在他看,這樣才好。退離兩步,道了聲不打攪了,轉身微笑著離開。
他走後半刻,苗暉擱筆,扭動脖頸,伸起懶腰:“幸虧有你們陪著,要我一個人早痴了。”
手摸餓癟的肚子,常俊鑫道:“若非虧了五髒府,這日子還是挺愜意的。”但他不能瞎混日子,媳婦正等他帶她們娘三下江南買地呢。銀子都準備好了。
雲崇青估摸著也該快了,左都禦史馮大人剛正不阿,行事又穩,在江寕可是平了不少冤屈。外頭風聲已經吹響,他不可能沒聽在耳裡。另,昨日皇上出宮了。
雲客滿樓的掌櫃、夥計真的是個個眼尖心細。武口街上多了一些人,也叫他們察覺了。
常俊鑫身子傾向左:“崇青,今日你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日輪到明朗,咱們就算要跟周計滿耗,也不能折本在裡頭。”
“不用。”
果然是年輕。常俊鑫拐了下苗暉:“那你先。”
苗暉笑了,轉臉向上手:“你昨兒傍晚接了雲客滿樓的膳盒,就讓金俊早回了。”他可沒忘了這位賢弟是沐寧侯府的小舅老爺。吃虧到現在,沐寧侯府都沒動,不太尋常。
雲崇青直白道:“因為他身子沒我們兩好。”
什麼話?常俊鑫辯駁道:“那是我媳婦養我養的精細。”就是最近他有點糙,媳婦不愛貼他了。等著,等他害完周計滿,將自己捯飭幹淨,一定叫她饞涎欲滴。
堂室,於樹青悠閑地看著《賢思集》,等著宮裡來人傳召,偶還與侍讀、侍講學士探討兩句。
不多會,宮裡來人了,一見是禦前首領太監方達,眾人皆驚。
於樹青大喜,趕緊起身整理衣飾,迎上前:“方公公。”只是奇怪,怎麼老師還沒回來?還有方達的面色…
方達淡漠地草草回了個禮,從旁越過,進了屋一眼掃過:“雲修撰、苗編修、常編修三位,隨咱家進宮上太和殿覲見皇上。”
在場的你望我我望你,站在方達身後的於樹青心緊,預感不妙。太和殿覲見,老師又沒回來…難道有禦史彈劾?
沉靜了三五息,庶吉士姚匡動了:“方公公請隨我來,雲修撰他們在藏書室。”大學士偏於樹青,他早不滿了。
嗯,還有個伶俐人兒。方達跟著姚匡進去藏書室,頓覺悶熱。也不怪,小窗全封著,這麼大間藏書室盡靠扇門透點氣。
走到小隔間外見滿地的紙團,他立馬回頭示意跟著的宮人將紙團撿起,然後才客氣地輕語:“打攪三位大人了,皇上召見你們,還請三位隨咱家走一趟。”
苗暉爬了血絲的眼裡滑過笑,終於明白為何崇青拒絕今晚下值早歸了。常俊鑫唇上有兩處翹幹皮,不猶豫地咬上撕了。舌一舔,嘗到血腥,醃疼醃疼。
他夠慘吧?
雲崇青寫完最後一字,擱下筆,站起身…
方達瞧見面,都以為自個走錯地來的不是翰林院。哎呦喂,這三哪還有個人樣?兩腮凹陷,雙目幹澀無神,唇白幹裂。定製的官服,穿在身顯空蕩。馮大人說的一點不錯,誅心可殺人於無形。
再搭上昨日民間那幾句閑話,他現在就給周計滿把把脈…要完。打狗還看主人呢,周計滿就是不沖皇上看重,單因著沐寧侯府,也不能這麼磨搓人。
三人跟踩棉花似的,一腳深一腳淺,左一歪右一拐地進宮了。一路上跟在後的幾個宮人,兩手就沒全放下過,就怕前頭走著的三位,兩腿支不住身栽地上。
好容易到了太和殿外,方達疾步進殿回稟。很快,禦前唱道:“宣翰林院修撰雲崇青,編修苗暉、常俊鑫進殿。”
百官靜候,三人整理衣飾,穩住步伐進入太和殿。太和殿威重,他們不敢抬首,快走到大殿中央,跪地叩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三哪間獄裡跑出來的?別說文臣了,見多血腥的一些武將都皺了眉。皇帝臉黑沉:“抬起頭來。”
三人聞言,遲疑幾息,才慢慢直起身,抬首望向殿上。見著皇上,雲崇青一下又叩首在地,咚一聲實實在在,啞聲自責道:“臣愧對皇上厚望,沒臉面聖。”